“很喜欢,我看到许多真迹,没想过这辈子竟然有机会目睹。还以为那些画在江尚书手中呢,原来弄错了。”
江尚书爱画成痴,所有人都晓得有事相托、年节送礼,想讨江尚书欢心,最好的礼物就是画。
静艺轩东家拥有这么多珍品,可真是富可敌国了。
“江尚书?户部尚书江芷岳?”
“对啊,他喜欢人物画,收藏大量仕女图,刚才我看到不少,二楼进去的第一幅画是无将子的〈春游〉,里头十二名女子,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精致风情,每个人的表情身形都栩栩如生,很受收藏家推崇,我曾听过一耳朵,说江尚书花了三千金将其买下,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
“是真迹吗?”
“是真迹,错不了。”依照她对仿画的了解,这里展的〈春游〉肯定出自无将子之手。
裘善沉吟不语,江芷岳、孙桦……都是潘丞相的党羽。
当时借着新征兵制,他们没少上郭大将军府里游说,企图借由此事将舅兄拉下台,午门斩首是他们合力推波助澜之下成的事。
假设静艺轩的幕后东家是江芷岳?如果潘府的势力从京城发展到渝州?若是不仅渝州,湣州、杞州……各州都有他们的势力网,所图为何?
小二送上茶食后退下,亦画推开窗户往外看,不远处是个人工开凿的湖,湖面很宽,这时只剩下些许残荷,下雨天听着雨声落在荷叶上,定是诗情画意。
亦画想像着那个画面,却在视线落在正准备进门的男人身上时捂嘴惊呼。
裘善连忙探身望去……还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
“怎么办?他们知道我们过来吗?怎么会跟着过来。”
“应该不至于,我们已经换过装束,即便是熟悉的人都不见得能够认出来。别担心,往好处想,这代表他们没追上阿龙和青荷,他们安全回到家了。”
亦画同意,松口气。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探探他们。”来这里的顾客不多,却是各个非富即贵,小二等闲不敢随意打扰。
“好,你小心。”将门问扣上,像早上那般,裘善从窗口飞身出去,造就两人仍在屋里的假象。
看着阿善消失的背影,亦画垂下眼,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但她隐约明白,有什么阴谋正在悄悄笼罩,很严重吗?
***
十几天过去,裘善始终昏睡,军医不认为他能活下来,但他确实活下来了,脉象日复一日越来越稳定,呼吸也逐渐从短促变得和缓,偶尔眼睛能睁开片刻,只是尚未恢复意识。
他右手被齐肩斩断,左腿断成三截,虽然接上骨头,但归程拖得太久,军医说就算恢复情况良好,也无法正常行走。
换言之——瘸子,裘善当定了。
身为舅兄,他现在都不确定裘善是清醒还是继续昏迷会更好些。
郭大将军说该把人送回京城,至少得让他的母亲见上最后一面。
但军医说千里迢迢,目前这状况,怕是人还没送到京城就会死在半路。
因此,他继续在营帐里躺着,一天三顿药,顿顿不停。
何亦书犹豫再三,妹妹正怀着孩子,倘若知道消息怕是会承受不住,但隐瞒此事,剥夺她见裘善的机会,日后知道情况妹妹会不会怨恨上自己?
守在他床边数日,何亦书叹息。“你还是快醒吧,要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他有把握,亦画知道他变成废人,定会把和离书给撕了,重新当回裘少夫人。
那裘善呢?必定不愿拖累亦画,非要将和离一事落实到底吧。
准备起身离去,新的一批弩箭正如火如荼打造中,没想刚起身,衣礼被人给扯住,转头,发现昏迷数日的裘善终于醒了。
“醒了,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裘善看着岳璘,迷茫的眼神渐渐转为清晰,他想伸手,却发现自己全身好像被什么绑住似的一动不能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能张开嘴巴,他大声叫喊……然而喉咙发出的声音却像蚊蚋般小得无法听清。
“裘善,你想说什么?”
裘善?为什么喊他裘善?那是他最讨厌的人啊,岳璘疯了吗?
裘善早就已经……对,他已经死在吴军手里,那把大刀把他给劈成两半。
“爹……我要……爹……”他断断绩绩喊着,无奈舌头不配合,即使用尽力气也无法让声音变得清晰。
岳璘同情地望向他,裘善断掉半截舌头,以后连说话都有困难。弯子,认真辨认他的嘴型,半晌,疑惑问:“你要……找爹?”
终于猜到了?猛地瞠大眼睛,感激涕零……他想点头,但头颅也被绑住,卯足全力也只能微微晃动两下。
“你还没醒吗?裘伯父在你小时候就过世了。裘善,你到底怎么啦?”
“我……郭……煜……”像怕他不明白似的,他一再重复“郭煜”二字。
岳璘一猜再猜,猜过十数次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底带着两分戒备,迟疑问:“你说……你是郭煜?”
谢天谢地,郭煜淌下激动的泪水,再晃两下头。
看着“郭煜”,岳璘心脏猛烈加速跳动。
匪夷所思吗?是匪夷所思,但是偏偏岳璘相信他!“你等等,我去找大夫过来。”
他提脚想走,却被郭煜拉住,只不过全身乏力的他手臂无力地垂落床沿,岳璘回身,视线落在他手上,突然发现“裘善”腕间明显的朱砂痣不见了?
下意识翻开他的手掌,相信了也确定了……“裘善”的断掌消失……
“爹……”郭煜大喊。
岳璘苦笑,过去郭大将军说什么,郭煜都当成耳边风,这会儿摊上事倒是知道找爹了。
不知道该悲怜他还是鼓掌叫好,种恶因终得恶果,多数人都会抚掌叫好吧。“明白了,我去找郭大将军。”
离开营帐,岳璘满脑子复杂——裘善变成郭煜,那真正的裘善去了哪里?他要怎么告诉亦画这种事?
第十章 坦白身分(2)
军医和郭盛都来了,看见父亲,郭煜激动无比,可惜说出来的话没人能听懂。
军医上前把脉,又扳开他的嘴巴查看半晌后,说道:“脉象平稳,人是活下来了,只是裘副将咬断的舌头烂得严重,怕是以后再无法清楚说话。”
失去左腿右臂成了废人,现在又是哑巴?面对“裘善”,郭盛无地自容了,都是自家儿子造孽,把保家卫国的英雄给坑了。
郭盛感到无比难堪与歉疚。拍拍“裘善”肩膀,缓声安慰,“你好好休养,有什么事等身子好了以后再说。”
丢下话,他连看都不敢多看“裘善”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岳璘跟着走到外头。
郭盛叹道:“竖子造孽,老夫何来颜面面对他?”
犹豫片刻后,岳璘道:“裘将军的状况稍微稳定了,还是及早送他返京,就算有个万一……至少母子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好好的孩子变成这样,他母亲和妻子不知道要多难受。罢了,我私下给他一千两,你找人把他送回去吧。”
“属下遵命。”
目送郭盛离开,岳璘转身看了看营帐,淡淡一笑,“恶有恶报,自己造的孽终究得自己承受。”
回到自己帐篷里,岳璘正寻思让谁送“裘善”回京,却发现皎皎站在案桌上,他加快脚步上前,取下环扣上的竹筒,抽出字条。
急事,速返。
***
前脚送走“裘善”,后脚岳璘立刻告假回山庄,还没走进阵法里就看见“郭煜”在前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