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气得牙痒痒,夏羽柔还是笑说:「我怎么会想对汤爷做什么?更哪来的可惜啊。」
「口是心非,能屈能伸,佩服。」
她忍不住拉长脸,她听得出来他在讽刺,但呛回去是办不到的,只能说:「在汤爷面前,我哪敢口是心非?如果我让汤爷有这种误解,我一定自我检讨改进。」
瞧她刻意睁大双眸,一副认真的认错态度,他的气莫名就消散大半,还有些想笑,小娘子还真撇得下脸皮,却不知在心里怎么数落或咒骂他。
夏羽柔的确在心里朝他示威,哼哼,先让你得意,哪天姊发达了,一定……
「衣服呢?」他可没忘记她拉他进院子的借口。
她懵了,她是随意找借口,这几天她哪有心情缝衣服?弟弟早出晚归,对她的关切只点头回应,话都不肯说上半句。
汤绍玄见她心虚的样子,也猜到了,「罢,我该回采石场了。」
她咧咧嘴,「好喔,我再检查检查,确定没问题,再跟汤爷说。」
这是间接承认她还没做好?
他看她俏脸上充满笑意,眼神像是写着求表扬三个大字,忍不住低低一笑。
好笑吧,让你笑!她在心里嘟囔,也庆幸她在一群狼心狗肺的人类中讨过生活,练就一身装傻卖萌的好功夫。
汤绍玄离开夏家食堂,沿着山径小道慢慢往采石场的方向走。
去年,为了让采石场运送石材更方便,他命人修缮一条宽阔大路,让载运石材的骡车更容易通行,他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夏家食堂,再看着上方的几亩田,这一年来,他来回不知多少回,看着这田埂或山林的四季变化,他的心着实平静不少,再加上这段日子,夏家食堂的夏娘子——他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笑,带着莫名的好心情,他来到采石场。
「汤爷。」
「汤爷。」
他一路来到东边办公处,见到他的管事或工人都一一向他行礼。
何忠年纪大,住的院子离采石场较远,自从自己接手后,这里的一切都由他作主,何忠偶而也会过来看看,在众人心里,他坐上大总管的位置不远了。
汤绍玄坐在黑檀宽椅上,随侍的小厮立即为他倒上一杯温茶。
天气转暖,屋内的暖炉已都撤走,窗上的竹帘卷起,窗外连绵的山峦景色尽在眼底,寂静山林间,除了工人敲击石头的匡匡声外,传来一阵车轮辘辘声。
他翻看帐册,今天有货要运出,而每一次的出货代表另一批银子的到来。
汤绍玄突然开口,「去盯着点,别让吴奕往西区去。」
屋外,两名黑衣人迅速从暗处离去。
西区是运送玉矿的地方,吴奕被他提拔为小管事,又负责此次其中一艘船的装船事务,就怕自来熟的他捞过界往西区去。在采石场干活儿的人都知道,西区石层较坚硬也较崎岖,因而是特别挑人去那里劳作,为避免危险,也设了关卡,普通的工人或管事是不能往那里去的。
汤绍玄轻敲桌面,面露思索,从采石场运出的石头与玉石从码头装船运出后,分别在不同的港口下货,玉石则由专责的人送至各处的作坊,雕饰成各类家饰首饰,再送至专卖珠宝玉饰的「琢玉坊」。
琢玉坊堪称是大魏朝最大且最多分店的珠宝玉饰铺,它也是祖父家台面下的私产,店里的所有收入,都存入分店最多的陈记钱庄。
而这些银子都是为了帮助太子,在日后能荣登大位,也只有太子登位,才能平反镇国公府的滔天冤情。
他走到书柜前,从暗格拿出一本密帐,帐上的金额显示太子的人又提领大笔银两,表示太子又有大动作,他暗暗松口气,如此甚好,这代表即使太子被软禁,也有能力运筹帷幄。
汤绍玄将密帐放回暗格,皇上以为软禁皇后跟太子,并扣下他们私有财物,他们就什么都办不得,殊不知离京遥远的青雪镇,就是皇后与太后最依仗的金山银山。
他回到案桌前,看着桌上一封送来的密报。
皇上在民间的威望是一年不如一年,但却自诩是个仁君,命大儒着书立传,颂扬圣上贤明等事迹,殊不知有多少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对那些传书嗤之以鼻。
不知一直被阿谀奉承的嫔妃及臣子给蒙蔽耳目的皇上,一旦面对一波波民怨再也堵不住时,是何种神态?
他是愈来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四月是东北的雨季,天天湿答答,人都要发霉了,夏家食堂也小受影响,下雨天不方便,有些客人就没来了。
但汤绍玄很死忠,天天报到,风雨无阻。
夏羽柔面对汤绍玄时,依然该狗腿时就狗腿,好料理也得上,就连他要的衣服鞋袜也得抓着时间做,最近让她忿恨难平、生闷气的是夏羽晨竟然跟她冷战起来。
比如夜里,夏羽柔看弟弟挑灯读书,若是到三更天,灯还不灭,她不像以往柔声劝导,而是不客气的咚咚咚走进去,直接灭灯再出来。
屋内虽然没有再点燃烛火,但第二日夏羽晨会避看她的眼睛,无声传达他的不满,至于帮忙送餐或收拾桌面时,客人们也习惯他的面无表情,倒没人看出异常——
不,汤绍玄除外,偶而他思索的目光会落在夏羽晨身上,但并未主动跟他说话。
叶嬷嬷天天上工,自然知道这对顽固姊弟都憋着一股气儿,较起劲来了,她想当和事佬,但两人都是倔性子,直言要她别插手。
叶嬷嬷原本要去敲吴奕家的门,她知道吴奕是曾大山那帮人的大哥,找他帮忙,就等于找上他身后的一群人。
夏羽柔却说:「不要麻烦他们,我自己去找欺负我弟弟的那些人,我有功夫,若我没替阿晨讨回公道,我这个当姊姊的也太没用了。」
叶嬷嬷觉得不妥,但再怎么劝说,夏羽柔都听不进去。
于是,黄昏时分,叶嬷嬷就踩着点到吴家,她知道采石场下工,吴奕也回家了,她上门后就一五一十的将夏家姊弟的事说了。
「所以,姊弟俩在冷战?」吴奕皱起眉头。
「对啊,一开始几日,阿晨的脸上瘀青红肿又跟阿柔闹脾气,阿柔索性扯谎说阿晨染了风寒,等这几日阿晨脸上伤好了,虽然也在食堂帮忙,姊弟互动看似与往日无异,可私下都不说话的,各做各的事,阿晨连书院都没去了,阿柔几次要开口,最后什么也没说。」她摇摇头。
「明白了。」
吴奕大方承诺会帮忙,叶嬷嬷便道谢着离开,两个没有长辈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
吴奕的妻子坐在一边也听了一耳朵,她叹一声,「我觉得这事不好办,阿柔从回来住后,好像不曾往港口去,恐怕不知道那边的状况,其实码头工人的素质参差不齐,多的是一些无所事事的地痞混混,没本事但又缺钱,只好去搬货挣点零用,更甭提雇用阿晨的人,苛扣工钱不说,还狠狠揍他一顿,肯定是个坏人啊。」
吴奕拍拍她的手,「放心,我找我兄弟处理,他可比我有能耐多了。」
她一愣,困惑的问:「你说的是汤爷吧,他愿意插手?」
「他愿意,他这个人面恶心善,人是最好不过了。」
此时,在山林别院的汤绍玄莫名的又打了几个喷嚏。
「怎么少爷最近老是……」何忠抿唇忍笑,他已派人查过,近来跟少爷最有交集的就是夏羽柔,他还知道夏羽柔虽然被下堂,但人是好的,再加上她看到少爷杀人,若是让她成了少爷的人,就不必担心她会出卖少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