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纳了一个妾室,还有三个通房丫头,我就想啊,他幼年体弱,是我娘亲把他补过头了,我那娘亲在天上一定很难过吧,原本的药罐子被她一盅盅汤药养好了身子,现在却需要四个女人伺候,自己的女儿反而却成了闺中怨妇……不对,是我不屑他碰,可是,那几个小贱人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说他有多强,一夜七次郎,哈?
最好那么厉害,也不怕太常用,纵欲过度的阳痿了,但他怎么样,我都无所谓,我就嫌他脏!」
汤绍玄打从心底不想听这种闺房之事,但看她说醉话还说得愤愤不平且有条有理的模样,他知道他也挡不了她。
她突然抬头,以食指戳戳他的脸颊,「你知道他打的如意算盘是什么吗?他们说等我成了大肚婆后,还怎么出去抛头露面的挣钱养阿晨,到时候他们要怎么安置他就是他们说了算!自从偷听到那一家子的对话后,我就打定主意不把自己交给他,你说我聪不聪明?
「其实呢,郑家并不想结这门亲,但我大伯家是个狼窝,我跟他们的相处早已如同水火,我想着,离开也许是另一个转机,只要他们愿以诚相待,我也一定跟他们好好过,可惜……」她用力摇摇头,突然不说话了。
可惜的是,她不过是从狼窝又摔到另一个虎坑,汤绍玄的心隐隐揪疼。
「但也好在没有,郑凯那渣男太烂,他几次要对我用强的,我把他打伤了,还一脚踹飞了他,他气炸了,说我妇德妇功什么都没有,还连我爹娘都骂上了,我火大的打了过去,他也想动手揍我的,但他没胆。」
她呵呵笑了出来,看了看自己的小拳头,小小的挥了挥,骄傲的抬高下颚,「他根本打不过我,婆婆私下说要让郑凯休了我,说我犯了七出之罪,可他又舍不得我这张脸,你知道最后他怎么肯了?因为他中了举,县城的大富翁画了很大的饼给他,说他家的多少店铺都是他的……」说到这,她贴靠在他胸膛,头低低的,不语久久,久久。
「夏羽柔,我带你回房间睡。」
他低声说着,正要起身,她便蹙眉,抬头看他。
「我还没说完啊。」
「那你说吧。」原来她酒醉后就是个话痨,他被她磨得没脾气了。
「嗯,说到哪儿啦?」她侧着头想了想,「喔,对了,那柳姑娘脾气虽然骄纵些,但是真的喜欢他,温柔小意,可比浑身是刺的我好得太多,然后啊,就在他还跟我说,我当他真正的妻子,他就不娶柳姑娘,但我还没说好时,就那么一次不小心——说是他酒后乱性,但谁知中间有没有什么古怪?总之,两个人滚在一起,不负责不行了,柳姑娘不可能当妾,平妻也不肯,这事儿闹大会影响他的仕途,可休我就有一大堆的理由,不事公婆不事丈夫,没生一儿半女,呜呜呜——」
夏羽柔突然又哭起来,眼泪扑簌簌的掉,「休我另娶,我不在乎,这世上有那么多男人,还怕没人看上我?不、不对,是我看不上,也不对,不过,你这张脸——」她突然倾身靠近他,拍拍他的脸,点点头,「真的好看到妖孽,」
她轻掐他的脸,迷迷糊糊的,竟双手一起揉捏,将他那张俊颜蹂躏成各种形状,还喃喃地道:「真的好,都不知道我早想掐了,但就没胆子,嗯,真的好好摸,你脸皮怎么比个姑娘还嫩?咦?怎么我现在敢捏了?哈哈哈——我变勇敢了耶。」
真是疯了!汤绍玄额际青筋微抽,怎么任她胡来了,一把揪住她作怪的双手,半眯着眼道:「借酒装疯,找死?」
她大眼一瞪,抽出双手,改抓住他染了她泪水的衣襟,愤愤的控诉,「你又威胁我,你真以为我怕你吗?若不是怕我弟弟一人独活世上,我早跟你杠上了,不就一条命嘛,早死早超生,也比面对你天天心惊胆颤的过日子要好。」
他低眸看她,心绪复杂,她这段日子的小心翼翼与特别的讨好,他是看在眼底,却没看出她的怨念那么深。
「你看你一张脸长那么好看干啥?暴殄天物,冷冰冰的,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到底谁欠了你?是,就我倒楣,怎么就撞见了不该看到的事?你这张脸原本是让我心悦的,可后来,我看了就害怕,我害怕你知不知道?你就不能和蔼可亲些?我怕你,你知不知道啊?我也受够了,来,来啊,让你掐,让你掐死,一了百了——」
夏羽柔真的发酒疯了,她压抑得太久,酒醉了,刚好把这段日子积压在心中的郁气、恐惧及不安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一把抓着他的右手就往她的脖子放,还哭得淅沥哗啦,抽抽噎噎的都要喘不过气了。
汤绍玄的头隐隐抽痛,但也明白跟她生气是无用的,「夏羽柔,你别闹了。」
他是真的后悔,就不该一时心软的走进来,这小娘子喝醉了,倒吃了熊心豹子胆。
夏羽柔充耳不闻,最后着实闹久了,累了,终于迷迷糊糊的睡去,但即使睡了,仍紧挂在他身上不放手。
他也是佩服,无计可施下,只能将她打横抱起,但问题来了,她的房间在哪里?
汤绍玄抱着她步出厨房,发现后院就两个房间,很容易找到,她的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一张小床,一个木柜,靠窗的妆台上面摆了镜子,半开的首饰盒里只有一把发梳,一根银簪,连脂粉都没有。
睡着的夏羽柔也不怎么安分,双手紧抱着他的腰不放,即使将她放在床上亦然,逼得他不得不点了她的穴道,将她的手拉开后,再看着她沉睡的容颜。
她的眼睫仍湿漉漉的,哽咽低语,「对不起,阿晨,姊姊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爹、娘,对不起,是我没用……」
汤绍玄抿唇凝睇,她的梦话令他心有戚戚,他也一样,并没有好好照顾他在这世上与他最亲近,最该照顾好的那一个人。
他替她盖上薄被,顿了一下,走一趟厨房端了水,拧了巾帕为她拭去脸上涕泪,才步出房间。
印象中,叶嬷嬷住的地方离这里不远……
汤绍玄步出食堂,看到邻家一个在踢毽子的男童,给他几个铜钱,问道:「知道常来这里帮忙的叶嬷嬷吗?」
见男童点头,他又说:「请她过来。」
男童笑咪咪的跑开了,没多久,就见叶嬷嬷快步的跑来。
「请嬷嬷进去看着夏娘子,她喝醉了。」汤绍玄丢下这句话,抬步就走。
叶嬷嬷喘着气儿,还没回过神,人就不见踪影,她便连忙进去,一路来到夏羽柔的房间,只见姑娘安稳的躺在床上,被子也盖得妥妥,睡得可熟了。
她不禁纳闷,姑娘喝醉了怎么还睡得这么安稳,而且,怎么是汤爷叫娃儿过去找她?
汤绍玄回到山中别院,被夏羽柔这么一闹,他也没用早膳,吩咐小厮让厨房备份早膳随意吃了。
这厨艺比夏羽柔差太多,但他也不能多要求,这别院里的所有仆从都是他祖父的旧部,把这里守得固落金汤,就为了保护他,他又怎么能因为口腹之欲,冒着风险,也增添大伙儿的麻烦,去雇佣多余的厨子?因而连掌厨的也是个满脸胡子的大男人,他已是一群旧部中厨艺最佳的人。
平日,汤绍玄去夏家食堂皆舍马车,而是沿着山径过去,看似他一人,暗处其实有暗卫保护,他肩上扛的责任太大,也是很多人最后的希望,他这条命尤其珍贵,所以不必要的人事物能不沾就不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