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她的视线,太子缓缓地转过脸来,纷纷立刻慌地移开视线,她缩起肩膀深吸口气,心跳得好快,咚咚咚地撞着胸口。
「我迷路了。」纷纷望住天上明月,奇怪着自己失常的心绪。
「那自然,皇宫幅地辽阔,没人带肯定迷路。」他说。
纷纷转过脸来望住他,眼色发亮。「你带我见见皇上办公的地方好不好?」她笑嘻嘻地要求。「我想见识见识。」
「不成。」他拒绝。见她一脸失望,他微笑解释:「那是禁地,等等惊动了侍卫。」
她不放弃。「偷溜进去啊,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他是太子ㄟ,怕啥?
他失笑。「你当宫里的侍卫都是饭桶吗?」他们都会武功。
「我好想亲眼见见传说中的盘龙金椅呢,据说匠工细腻。听说那椅子好大好大,金光闪闪,气派极了,上边还雕了好几只活灵活现的龙!」
「哦?」他眯起眼睛打量她。「唔、我看你是想坐坐那龙椅吧?」
她懊恼地拍一下石椅。「嗳,可被你说中了,是想坐坐!」谁不想啊?坐坐过干瘾啊!
他敛容。「你这句话是要杀头的!」在宫中说话不可这样随便。
「可你不会斩我的头。」她不笨。要换作是别人问,她才不说。
他黯了眸色。「是吗?」
「那当然。」她很自信,伶牙俐齿。「我这脑袋让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费了那么多工夫,戏还没上演,你斩了我多不划算?」
他微笑,起身,步出亭子,纷纷即刻跟上去。
「喂,你去哪?」
他转身望住她。「不是想见见龙椅?」他说,见她展颜灿笑。
暗中低沉的嗓音蕴着笑意。「感觉怎样?」
「感觉妙极了。」清亮的嗓音答复。
「过瘾没?」
「再一会儿。」
「你想当皇上啊?」
「是挺神气的。」实话实说。
「唉,小心你项上人头。」望住坐在龙椅上的羽纷纷,梁御风笑道。看她神气地咳了咳,拍桌喝叱--
「众卿跪下!」
哈,她玩起来了。太子但笑不语,或者连他自己都没发觉,望住纷纷的眼色里隐着一股宠爱之情。
纷纷转过脸来问他:「皇上都这么说的吗?」很威风吧!
「不。」他笑道。瞧她娇小的个子坐不满龙椅,很是滑稽。「皇上通常还说些别的。」黝黑的眼眸在暗中闪烁。
她眼睛一亮。「哦。」她淘气地振振衣袖,「啪」地重拍桌子,怒目喝叱:「来人,将这逆臣拖下去斩了!」
太子大笑。「皇上不是镇日要斩人的。」
「哦?」纷纷挪了挪身子,垂眸故作沉思忧郁状。「近日蛮族侵关,可恼啊可恼,朕该派谁去平乱呢?唉、唉、唉~~」这会儿倒成叹息皇上了。他忍俊不禁直笑。忽地黑影晃动,堂前骚动,梁御风忙将纷纷拽下,两人隐身龙椅后。
三名侍卫闯入。
纷纷屏息,挨着梁御风坐在地上。
「奇怪,分明听见声音。」侍卫们查探。
「我也听见了。」他们提刀巡视。
梁御风食指点唇暗示纷纷噤声,侍卫们不肯走,怕泄漏踪迹他们挨得很近。
他肩膀手臂的热度透过衣裳渗进她皮肤,而她柔软的发搔痒他颈项。
纷纷听见自己心跳得好响。他靠得太近了,近到颊上可以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
侍卫们嘀咕着走向龙椅,纷纷紧张,呼吸急促起来。这些侍卫都会功夫懂得听声息。太子忙捂住纷纷嘴鼻,他目光闪动,暗示纷纷闭气。太子的手好暖,纷纷憋住气,而心底小鹿乱撞。
终于侍卫走了,太子松手,纷纷用力喘起来,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他拍她的背,笑问她:「吓死你没?」他好笑,看她胀红了脸。
「皇宫真好玩。」纷纷背靠椅子松口气。「呼~~刺激刺激!」
「是吗?」他不觉得。
「好大好美,方才一路上我看见好多彩画,每一幅都美得不像凡间该有的东西,住这里真好,吃好穿好什么都不愁,触目所见都是美丽的宫墙,什么都拥有了嘛,真不公平。」她心有所感愤慨道。「寻常人镇日庸庸碌碌只为三餐温饱,你们皇子皇女一生下来就备受恩宠,啥都不愁。」
「哦?」他们席地并肩坐着。他问她:「你知道妍公主怎么死的?」
「知道啊。」这事天下皆知。「妍公主溜到宫外跟人赛马死的。」
「不。」太子望住她。「妍公主是皇后害死的。」
「嗄?」她瞠目结舌。「怎么可能?」她是皇后最宠的小公主啊,她一死连皇后都疯了,怎么可能是她害死的?
梁御风直视她道:「妍妹妹生性活泼,母后捧在手心上宠,可这些都不能令她满足,她喜欢溜出宫玩,欣羡无拘无束的庶民生活。一次机缘,她爱上一位驯马师,从此,溜出宫的次数更多。」他缓缓低诉,纷纷听得入迷。
「然后?然后呢?」她追问。
梁御风说给她听,奸像在说个故事。「马师不知她贵为公主,也爱上她,然后马师打算到漠北觅良驹,妍公主也想去,这时他们已私订终身。妍妹妹决定跟母后坦白,她不当公主,只想离开皇宫嫁给马师,母后最疼爱她,她信母后会答应。」
哇,好感人。纷纷听得儍了。「那皇后……」
梁御风继续道:「皇后听了震怒,第一次狠狠教训了妍公主。不但没有答应, 还下令杀了那名马师,让她死心。」
杀了马师?纷纷软倒地上呆住了,寒毛竖起,一股冷打心底颤开。
梁御风表情平静。「那日大雪,妍公主被关在殿内,她派人送字条给我,求我去放她出来。」他不带感情说道。「我去了,调走看守的人,把她放出来。」他眸色暗如夜,深邃地叫人揣测不出他真正情绪。「妹妹央求我帮她出宫,我答应了,瞒住皇后,安排她出宫。」
纷纷儍儍地望着他眼睛,那黝黑的眸色像一片死寂的海,平静冷漠。
他往下说:「我目送她离开,再见她时,她是被抬回来的。她去跟人赛马,骑着马师最珍爱的白马,摔死在双木林。」
够了!纷纷目光闪动。不想听,她不想听了。可他继续说--
「那日目送她走,漫天雪,她走了走,忽然回头望住我……」
那时,天降大雪,寒风刺骨,妍公主长发被风打散,狂乱飞舞。她穿白裘,乱雪间纤瘦的身影渺小地彷佛也幻化成一培雪。
妍公主离开皇宫,地上积着厚雪,她双足陷雪泥中,举步艰难。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望住城门前的太子哥哥,她高声问他:「哥哥,公主可以跟庶民葬一块吗?」
城门前粱御风神情黯然,没有回答。雪冷得像刀,他看不清楚妹妹的表情,白茫茫中,只记得她死寂的眼色,像对迄无情天地抗议。皇后宠她,什么都可以给她,但她最想要的只有一件,就这么一件,她得不到,还永远失去。
「……这便是事情经过。」故事说完了,他神情平静。那日放走妹妹,就知道她是要去寻死,他没有拦阻,噩耗传来时,也没有诧异,他尊重妹妹的选择。「所以……是皇后杀了她,我也推了一把。假使事情重演,我还是会放她出宫。皇后大礼下葬,陪葬品尽是珍奇珠宝,她与珠宝长眠与此,这就是妍公主的故事。」她要扮妍公主,他便把妍公主的秘密说予她听。然宫中无人知晓,他其实暗中已将妹妹的尸体安排出宫,让她和马师合葬。至于妹妹珍爱的白马,他一直细心照料着,养在马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