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涵希照顾易病的顾幼熙多时,一看老大夫开出的药方就知道不会有多大效用,可是也只能硬著头皮去煎药,另外再翻出乔行简送给她的一堆滋养补品,当初离开吴县时,她曾挣扎过要不要带上这些滋补品,想了想,不带白不带,这些东西平日里他们根本买不起,就当作是她那夜的「卖身钱」也好,至少顾幼熙一定用得到。
就这样蜡烛两头烧,同时照顾老的和小的,还要忙着张罗新居的安顿事宜,顾涵希觉得自己也都要累出病来了。
也许她终究是太过任性,硬是拉着家人陪着她逃走,压根没有想到娘亲和弟弟的身子骨哪禁得起这样长途旅程的煎熬奔波?
顾涵希在厨房里顾著小药壶,不时拿着小扇子掮呀掮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气冒得太多,她眼睛红红的,眼泪也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能倒下,怎么样都不能。要是连她都倒下了,这个家该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小院前传来用力的敲门声。
顾涵希连忙去前院开门,手里的小扇子都还来不及先放下。
「哪一位?」她以为是热心的周老爹又送来了吃不完的豆腐。
周老爹虽然已经退休享清福了,但还是闲不下来,反正做豆腐的工具都搬到了女儿替他置办的新居,每天便还是会做些豆腐自己吃,而自从顾涵希搬来周家小院后,周老爹更是三不五时会拿新鲜豆腐来给顾家。
顾涵希打开了门。
「希希,我终于找到你了!」
顾涵希瞪大了眼,望着家门面前的不速之客,手里的小扇子掉了下来。
第11章
顾涵希的第一个反应是想尖叫,不光是因为忽然见到她一直在逃避的乔行简,更因为他那副神态疯狂的狼狈模样:眼睛里满是血丝,眼皮底下是深黑的眼圈,浓得简直像是用墨汁画上去似的,脸庞也消瘦了不少,下巴更是胡髭乱生,彷佛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整理。
乔行简的眼神里带着各种情绪:愤怒、不解、埋怨、疯狂,就那样直直地盯着眼前这个小女人,目光如炬,闪著奇异的光芒,彷佛巴不得立刻就把顾涵希给当场吃了!
「希希!」乔行简的嗓子变得异常沙哑,若再仔细听,甚至会以为听到了哽咽。「你为什么要离开?是我娘逼你走的吗?」
「你不要过来!」顾涵希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连忙大喊。
「希希!」见到这个小女人依旧拒绝自己,多日来为了找她而始终无法成眠的乔行简情绪终于爆发,他恨不得把顾涵希当场压在地上狠狠要了她!
彷若没有听到顾涵希的叫喊,乔行简反而更往小院子里跨了一步。
「你不要过来!」顾涵希慌了,连忙往后退。
怎么会这样?都已经逃到这么远的京城了,这家伙为什么还居然能找到她?
乔行简急着想上前抓住她,不让她逃跑,但怒极攻心加上多日失眠造成的精神恍惚,让他忽然脚下一绊,脚尖勾到了门坎,重心一个不稳就整个人往顾涵希身上倒去。
顾涵希以为他要攻击自己,吓得尖叫一声,急忙闪开,然后惊讶地看着乔行简的身躯重重摔倒在地上。
她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趴倒在地上毫无动静的身躯,狂乱的心跳好不容易稳定了些之后,才战战兢兢地蹲了下来,先是小心观察了一会儿,不知道乔行简到底在耍什么花招,待见到有微微血流从乔行简的脸边缓缓流下时,才惊觉这个人是撞昏过去了!
她连忙使劲把乔行简沉重的身子翻过来,果然,他的额头上撞破了一个口子,尽管伤口不大,却在汩汩冒着血液。
她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拍拍乔行简的脸颊。没有反应。
于是她大著胆子,更用力地拍了拍青年的脸颊,甚至捏了一下,依旧没有反应。
这人该不会就这样一头撞地撞死了吧?
顾涵希的手颤抖得更加厉害,去探乔行简的鼻息,然后她终于松了口气。
呼,幸好还有呼吸。
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吓得身子都软了,她跪在乔行简身旁,看着那张憔悴消瘦的面孔,内心各种情绪翻腾。
她到底该拿这位娇贵的乔少爷怎么办才好?
顾涵希站起身,去门口张望了一下,乔行简当然是带着仆人或小厮一块儿过来的吧?她原本希望请乔家人带走这位大少爷,却不见乔行简的贴身小厮或是乔家马车在附近,难道他是自个儿离开乔家来找她的?
顾涵希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头疼。
家里有两个病人已经够她操劳了,现在又跑来个金贵的乔少爷要她伺候,但她也不忍让乔行简就这样昏倒趴在地上,只好使出吃奶的力气,半拖半扶地把他移到她的闺房,让他躺在自己床上。
正当她准备出门去找那位有些两光的老大夫救救急时,忽然听见躺在床上的乔行简发出了鼾声。
她走近床边,见到乔行简虽然额头破相,肿了个大包,表情却不再如刚才见面时那般躁郁不安,而是变得十分平静,真真实实地熟睡着。
顾涵希知道乔行简只要心里有事便会难以成眠,也听乔七小姐说过,如果多日未眠,乔家这位少爷行事便会越来越乖戾焦躁,最后大病一场,病好后又恢复平日冷冷淡淡的模样。
也许,乔行简平日里那冷漠淡然的模样,是为了要保护自己,不为外在环境所伤神伤心吧?
可是他现在睡得好香甜呢,甚至连鼾声听起来都带着满足。
是因为他找到了她吗?
顾涵希脸一红,想起那夜的事,然后模模糊糊地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一时三刻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搬到新地方,有太多事要烦心操持,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去注意自己的身体悄悄起了变化……
***
乔行简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他是被一阵阵煎药香气唤醒的,他张开眼,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干净的小房间内,尽管房里的摆设很阳春,基本上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个烛台外,就再也没有别的家具,但他从房间内残留着的淡淡气息可以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女子的卧室。
是顾涵希的闺房。
他下了床,虽然睡饱了,肚子却饿了,而且额头还有些痛,他寻着煎药的香气走向院子角落的厨房,果然就见到顾涵希正蹲在地上,对着一个小药炉煽火,厨房的大灶上正煮著一锅热汤,传出豆腐与蔬菜的清淡香气。
乔行简没有出声,就只是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顾涵希煎药,直到她察觉身后有人为止。
顾涵希一见是他就别过脸去,表面上像是不欢迎他,其实却是想掩饰自己一瞬间的面红耳赤。
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乔行简。
她很想问,为什么还要来找她?为什么是独自一个人?乔家人没有阻止他来?
乔行简又是那副淡漠神情,说:「我饿了。」
但尽管在心里如此大声腹诽著,顾涵希却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地说:「我们买不起大鱼大肉,只有清粥小菜。」讨厌,为什么她要这么示弱?明明被人欺负的就是她啊!可是她在乔行简面前就是没办法强硬起来,活脱脱变成了一个水做的小女人。
乔行简「嗯」了一声,走到大灶前,看见已经煮滚的汤锅旁边摆了一锅仍温热的白粥,还有一碟豆干、一碟酱菜,确实清淡阳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