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般真情至性的话语深深的打动了她、温暖了她,也教她的心慢慢地沉静安定下来。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后,她轻轻推开他的胸膛,抬起脸来凝视着他。
「你真的不怕?」她问。
「怕什么?」他蹙眉一笑,「你?」
她点头,「在我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情……」说着,她又忍不住泪下。
他眉心一纠,眼底满是心疼怜惜,「若真可怕,我更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着。」温柔地揩去她脸上的泪,他温煦一笑,「说吧!」
「我是……」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目光却深凝地望向他,「尹碧楼。」
像是没听清楚,也像是不相信自己听见的,他微微瞪大眼睛,「什么?」
「我是尹碧楼。」她说:「尹常川跟白静儿的女儿,你的表妹。」
「啊?什、什么?」他听见什么了?她说自己是尹碧楼?尹碧楼已经在大火中身亡,那她是……
她能理解他为何这么怔愣住了,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很冷静淡定地接受这种事情。
「你还记得义母曾去求问何仙姑的事吧?」她直视着他,「当时何仙姑看了生辰,直言此女已不在世间……」
他当然记得那件事,当时他还嗤之以鼻。
「去年的某一天,我醒来后就宿在这副身子里了。」她语带歉疚,「我不知道周姑娘去了哪里,但我就是宿在她身上,成了她了。」
穆雪松沉默了好一会儿,他不是吓傻了,而是努力的以他有的认知去合理并接受她现在所说的事情。
「所以,你是尹碧楼,在京城死去的你,魂托于学宁的身上?」
「是的。」她肯定地说。
他细细地打量着她,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的说法,「这怎么可能?你是碧楼表妹?她……」
「《灼艾抄》。」她眼里盈着泪,语气沉沉地说。
他怔住,「什……」
「那天你给我买的书,是《灼艾抄》。」她的唇片微微颤抖,「当时我的帕子里有两文钱,可你不拿我的两文钱,而是拿走我的粗棉帕子……」
闻言,他瞠瞪着双眼,顿时发不出声音来。
这件事,除了他跟尹碧楼,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老天爷!所以说被徐三爷断言活不过十五的周学宁,即使穆家用仙丹妙药跟老天爷抢人,也只延缓了她一年的寿命?
她在十六岁这年,终究逃不过既定的命数,因心疾而逝。然后在京城枉死,身躯亦毁损的尹碧楼魂飞千里,寄存在周学宁的身上重生?
于是,她对尹家父女的事好奇、当她知道他们死于一场大火后痛心至昏厥过去、她懂得拨筋推拿之术、她不再害怕四只脚的东西、她好学不倦、她变得爽朗自信……这一切一切判若两人的转变,只因为她真的不再是周学宁了?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清楚了,那最后一环总算是串起来了。
他走南闯北,也见识过不少奇人轶事,自以为没什么能惊吓得了他,没想到……他不自觉地吐出一口气,喃喃地说:「我以为再没什么可以惊吓到我,原来还有。」
闻言,她以为他觉得她「借屍还魂」很恶心可怕,不禁伤心难过地说:「你若觉得我是什么不洁之物,我会尽快离开穆府,绝不给你……」
她话未说完,已让他一把拥进怀里,紧紧地锁住,她整个人僵住,木木地贴着他的身体。
他的双臂力道让她清楚地知道,他不觉得她可怕恶心,不觉得她是不洁或不祥之人。
「你胡说什么?」他轻斥着,「谁说你可怕恶心又不洁了?」
「松哥哥……」
「你一定很害怕吧?」他语气里充满着怜惜,「原来在你身上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一直是一个人在坚强着吧?对不起,若我早点知道就好了。」
听见他这番温暖人心的话语,周学宁终于情绪溃堤,在他怀中放心地大哭。她真的很害怕,怕他无法接受这样的她。
「别哭。」他柔声安慰着她,「如今不是很好吗?什么都清楚了,再也不用猜了。」
「我怕……怕你不接受这样的我……」她抽咽着说。
「我不是说过吗?你不像是原来的你,但我喜欢如此陌生的你,不管你是谁,我就是喜欢现在的你。」他端起她泪湿的丽颜,眼底满溢爱怜疼惜。
「看来,那仙姑真不是神棍呢!」他开玩笑地说道。
听着,她破涕为笑。
见她终于有了笑容,他放心了,但他神情旋即一凝,「安放天是你师兄吧?」
她点头,「是的,他就是我爹视如己出的关门弟子。」
提到他,她有点激动,不自觉地深吸吐息了几下,以平抚那起伏的情绪。
「重生寄宿在周姑娘身上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一心以为自己只是不小心跟周姑娘交换了身体。」她蹙眉苦笑,「后来我向那位客商打听蹈武堂的事,才知道我跟我爹都死在大火之中,可我却一点都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对那天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记忆……」
「你不记得是因为在发生大火前你已经死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海蒙果能让人在不知不觉地死去。」说着这些事,其实他的心很痛。
是如何心狠手辣又忘恩负义的徒儿,才会毒杀爱自己如子的师父,以及无辜的小师妹?好个安放天!
她秀眉一捧,咬着颤抖的唇,「我……我真没想到会是他……当你告诉我尹家父女是吃了海檬果而死去的时候,我还打心里不愿相信是他下的毒,直到我收到沐月寄来的信,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之后,才……」说着,她悲愤泪下。
「他从我爹口中知道不少关于穆家的事,之后又对穆家做了详细的查究,知道雪梅姊姊和离返回娘家多年,未再论嫁,所以动了攀龙附凤的念头。」她恨恨地道:「他一定是担心我爹可能会因为此事闹上穆家,才会一不做二不休地……」
「这事想来八九不离十。虽然我们已几乎可确定凶手便是他,但手上却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说着,他若有所思,神情冷肃。
「我们不能这样纵放他。」她恼恨地说:「我要替我爹讨一个公道,以告慰他在天之灵。」
穆雪松深深一笑,「我怎可能纵放他?」语罢,他紧紧地环抱住她,唇角一勾,「我得设个圈套让他自己跳进去。」
她微顿,抬头仰视着他,「你有办法?」
他低头在她鼻尖上亲昵的一吻,「当然,你等着瞧吧!」
他眼底闪过一抹深沉而肃杀的锐光,声音低沉地道:「我绝不会放过他。」
「我不肯!」
崇儒院里传来穆雪梅激动的声音,惊动了院里正在打扫的仆婢,一个个停下手边工作往厅里瞧着。
管事的嬷嬷见着,低声斥道:「有你们的事?快干活!」
嬷嬷一声喝令,大伙儿赶紧继续做事,可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听着厅里正发生的事情。
厅里,穆知学跟穆夫人正一脸无奈地看着大发脾气的女儿,而穆雪松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喝茶,像是没事人儿似的。
周学宁乖乖地、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观事情发展,反正她管不上事,也没资格管。
「雪梅……」穆夫人一叹,「你瞧你这脾气,除了成庵,谁能容你?」
「娘,这是怎么回事?」穆雪梅哭丧着脸,「我不要嫁给胡成庵那个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