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她也不可能天天从徐闻到府城来瞧这对夫妻,唯一的办法只有把他们带回去。
「还有,办完事不必再回到这里来,我们在县城碰头就行。」
诺消失了。
小丫爹原来只是个单纯的渔民,自从他爹也就是小丫的祖父被逼迫下海采珠在暴风雨中失踪后,新上手的男孩便取代父亲出海采珠,也不知他运气好还是怎地,十几年来他只要下海总能采到一颗甚至更多珍珠,监督的官员看重他,对他也不像其他珠民那样严酷,只要上岸近乎不把人当人的搜身。
他这两颗珍珠,原先是为了替久病不癒的妻子看病私藏的,哪里知道那一趟出海,他的好运气终于用光,被海底的鬃鬣给伤了腿,官员见拉起来的是个只剩下残肢断腿的采珠人,知道他再也没有用处,就置之不理了,还是同船的采珠人把剩下一口气的他带回来,否则还不知道他会被扔到哪里去。
锦衣回来的很快,一个老大夫是被她挟着带过来的,老大夫似也看惯了这些珠民的惨状,直言就向晓星星说:「恕我说句不该的,他这模样,救回来也就是个废人,还是让他走吧。」
晓星星知道不乐观,也知道这种事勉强不来,「请大夫尽力施救,尽人事听天命就是,银钱不用担心,我会负责的。」
大夫叹了一口气,他将银针刺入小丫爹双腿的大穴,止了血,削去腐肉,洒上金创药,整整撒了两瓶才让伤处缓住了。
他抹了抹额上汗转身又去忙那妇人,切脉,翻看她的眼皮,药方也不写了,直接从药箱里取出准备好的药材、药粉,「三碗水煎成一碗,一天三服。」
积劳成疾,气血两亏,长期的营养不足,五劳七伤,几乎也是油尽灯枯了。
大夫忙完一切,告辞而去,晓星星让美貌给了诊金和药钱,也就这样便花了将近五两银子。
小丫没有作声,只是跪到晓星星面前,砰砰砰磕了三个头,也没起身,她的头抵地,双手高举把两颗珍珠呈了上来,「大姊姊,谢谢你,要是我爹娘能好,小丫做牛做马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她还小,不是很明白银钱的价值,但是她知道她爹在海里拼死拼活,一年也赚不到能让一家人吃饱的钱,娘从早劳作到晚,划着小船去捕鱼,因为不识字,陆上的良民总欺她们不懂数数,有时还会把辛苦捕来的鱼摔烂,诬赖她娘不老实,以次充好……可她今天终于遇到了一个大好人。
「大姊姊,这珍珠小丫不要钱了,送给姊姊。」
这姊姊给她爹娘请了大夫,她方才摸了爹的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也不再胡乱说话了;她娘这病了好几年,不管吃了都少药都不顶事,身子还越来越弱,她很怕,真的很怕再这样下去爹娘都要没有了。
这姊姊是神仙!
小丫看着晓星星不出声也不接过珍珠,急得都快哭了。
晓星星诧异的挑了挑眉毛,看着小丫,让她起身,这才开口,「小丫,你爹娘的身子都不好,需要长时间的休养生息,如果他们继续留在这里,就算你把珍珠都卖了也没多大作用,你爹娘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养病,要是你们愿意替我干活,我可出银子把你爹娘治疗到痊癒为止,你替我做工,签约十年,这十年你替我做事,我自然也会付你酬劳,十年后还你自由。」
美貌却道:「姑娘这是要给四箴院添人吗?」
「不行吗?她家里这样子,下一顿饭还不知道有没有,跟着我好歹能混个温饱,我会替她请大夫过来替她爹娘看病,直到好起来为止。」
小丫听了觉得有道理,「跟着姊姊可以学数数吗?」
她想学数数,不想让自己被骗,也不想她娘被骗了。
「你想学,就教你。」
小丫二话不说,又重新跪下,给晓星星磕了三个头,为了爹娘,她没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过,我住在徐闻县,你可要跟我去?」
「可以吗?我爹说我们是贱民,不是想搬就能搬的。」她家还有附近几户珠民都是最卑贱的那种,这事打从她生下来就知道了。
「这个我来想办法。」
「真的能?我愿意!」小丫几乎毫不迟疑。
「那一式两份的合同回到我家再写,白纸黑字,签字盖章。」
虽然还没有真正的明立文书,小丫却似乎对自己的身分有了认知,微微的低下了头。
晓星星转向肃立一旁的美貌道:「你去雇车,要大车,再买十床被子,让人铺在马车上。」
要大车才容纳得了这夫妻俩,像小丫爹这样的病人是不适合搬动的,但是留在这里,她看顾不到,只能尽量做到最舒适,不要因为马车颠簸弄开了伤口,反倒不美了。
「奴婢这就去!」美貌转头便去办事了。
这时晓星星才想到另外一件事。「小丫,你在这里可还有亲戚需要告知你和爹娘的去处吗?」
小丫茫茫的摇头,「小丫家里本来很多人的,有爷爷奶奶,有大伯叔婶,还有哥哥,只是他们都被大海吞掉了,一去再也没有回来。」
晓星星也有些鼻酸,偌大一家子说没就没了,只剩下三口人。
「你去收拾东西吧,看有什么需要带的,」她环顾四周,「算了,东西过去后再添置,这些带着也没用。」
美貌和苏暮回来的很快,两人各赶着一辆马车回来停在离海边不远的地方,美貌抱着小丫娘,苏暮也抱着小丫爹放进了马车。
小丫一家人一辆马车,晓星星一辆,苏暮和锦衣充当车夫,两辆和环境格格不入的马车很快消失在这无人闻问的小渔村。
因为载着病人,马车想快也快不了,晚间的乌云压下来,走到半路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一直到进了城门才转为淅沥小雨,到晓家时已经子夜。
半路的时候小丫娘曾醒来过,发现丈夫就睡在身侧,身上不再烫得吓人,又见他断肢都包紮过了,她又惊又吓,也不知高兴还是悲伤,搂着小丫,眼泪直掉。
小丫懂事的宽慰母亲,把所有的事情仔仔细细的向谢氏说明原委,还拿了晓星星让人送过来的饭食要喂她娘吃,谢氏的眼泪掉进饭菜里,那么好的饭菜她一辈子都没吃过,有女儿在,她哪肯吃独食,小丫却说她已经吃饱了。
谢氏这才发现女儿的脸干干净净,细黄的发梳起了两条小小的瓣子,身上不再是补过又补的补丁,是一身全新又干净的细棉衫。
她几乎发抖了,听着辘辘的马车声,身下垫着像云朵般的床褥,这才真正的回过神来,嘴里直叨念要去拜见晓星星这大恩人。
娘儿俩哭着说,笑着说,搂在一起说,说给还昏迷不醒的丈夫听,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哭过笑过,填饱了肚子,谢氏又昏睡了过去,不过这回枯槁的心不再沉沉的积压着满腹的苦涩和悲情,而是看见了一丝希望。
一行人回到晓府,晓星星本想让马车直接驶进二门,后来才想到宅子在巷子里,别说大马车,小马车进出也勉强,等她有钱,一定要换一幢更大的宅子。
诺已经在门口等着,练武的人耳朵最是灵敏,大步流星的走向马车。
除了小丫爹还依旧昏迷不醒,小丫娘难得是醒着的,所以在小丫的搅扶下,艰难的下了马车,她这才见到晓星星,便挣扎着要过去跪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