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却是不再说话了,敛起双眸,彷佛没听见。
「喂?」上官流烟喊了几次,见他没反应,走近一看,才知他竟又昏过去了。
见他浑身是伤,又一个人孤伶伶的躺在这,今日要不是她与爹娘赌气,自己跑到这百川河散心,也不会恰巧救了他。
看看时辰,灯会也该结束了,可她总不能把他一个人扔在这……
既然都救了,自然要救到底,要是把他一个人扔在这,谁知活不活得下来?
最后她付了点钱,请了附近一位卖包子的大叔替她把人给搬到邻近的一间客栈,又请了大夫替他上药,临走前她写了封信,留下了些银两,这才离去。
等男子再次醒来,已是半夜,一睁开眼就看见他正上方悬挂着一封信。
那封信用丝线穿着,被固定在他面部的正上方,想必是为了让他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
信上头的字迹很清秀,内容也很简单,大意就是他现在人在客栈中,身上的伤已包紮过了,但他的腿骨不仅断了,还有一道很大的伤口,所以千万不能乱动,让他有事就拉一拉身旁的绳索,她已和店小二说过,只要听到铃铛响便会过来。
至于她,则明儿个再来看他。
看着这封信以及身旁一路牵至门口的绳索,他唇角微微一勾。
上官流烟……该说这是个傻姑娘吗?
正常人遇到这样的情况,不是报官便是跑,谁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对待一个浑身是伤,明显有问题的陌生人?而且还是在连他是好人还坏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
看着信最后的那句话,他突然有些好奇了,好奇明日她是不是真会出现,是不是真像他想的这般傻。
事实证明,上官流烟是真的傻。
看着她带着大包小包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知为何,突然很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里头究竟装了什么。
上官流烟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睛眨也不眨,好半晌才笑着说:「你长得可真好看……」
甚至比她那貌若天仙的姊姊还要好看,简直可以称为是妖孽等级了!
「你不该来的。」他忍不住想教育这天真的傻姑娘。
「不该来?」上官流烟一脸古怪的看着他。他这是忘了昨夜的事了?
昨夜她将他安顿好后,本打算就此别过,谁知在她临走前,却突地被他拉住了手。
「别走……」他半睁着眼,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姑娘,虽不晓得她是谁,却在她身上感觉到一股令他安心的气息,嘶哑的说:「能不能陪着我?」
此时的他十分脆弱,脑中昏沉,彷佛回到了幼年,独自被扔在偌大的府中,抱着棉被哭着乞求有人能陪着他,让他不再是一个人。
上官流烟愣了愣,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挣不开。「你先放开我……」
毕竟是陌生男人,她虽救了他,却不能让他这么吃她豆腐。
他却是不放,只一直呢喃着。「你不要走……留下……」
上官流烟这才发觉他的手十分滚烫,正在发热,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动作。
她本该把他甩开,然而他那可怜又渴望的语气让她狠不下心来拒绝。
爹娘眼中一直只有姊姊,似乎有她没她都无所谓,可当她看见眼前男子的眼神时,她发觉他那双漂亮的眼瞳中只有自己,彷佛他的世界就只剩下她,若她也抛下他,他似乎就什么都没有了……
因为这念头,她放柔了语气。「你先放开,我会陪着你。」
男子得到保证,这才乖乖的松开手。
上官流烟当然还是走了,不过她次日一早便来了,因为她答应过他。
然而……看样子这男人全忘了。
不过她并不在意,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至少在他病好之前,她都会做到昨夜对他的承诺——陪着他。
「我若不来,你怎么办?」她放下怀中的物品,是她在来的路上特地绕去买的几套男装还有几帖补药。
「你连我是好人还是坏人都不晓得,何必在意我的死活?」
他是真的不懂,他自小便尝尽人心险恶,看得十分透澈,在年纪尚轻的时候,便已知道除了祖母外,那些口口声声说要助他的人,都是心怀目的,助他,只是想着以后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好处或是保全自己,从未有人像上官流烟这般,她甚至连他是什么身分、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她这么帮他,能得到什么好处?
上官流烟压根儿不晓得他在想什么,而是坐在床榻旁,支着下颚凝视着他,笑嘻嘻的说:「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可能会是坏人。」
她当然不可能因为他长得好看就认定他是好人还坏人,这么说只是开玩笑。
若这话是出自其他人之口,恐怕早已被他一记冷眸给吓得动弹不得,可说这话的却是上官流烟,一个傻姑娘,再者,他从她口中听出了戏谑,知道她根本没认真回答。
「你爹娘没教过你不能以面貌评判一个人?」他拧眉,没放弃教育她的机会。
上官流烟平素听多了自家大丫鬟的长篇大论,深怕再多一个人对她谆谆教诲,十分识时务的说:「这道理我自然懂,可昨夜你就这么躺在我面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当时也没想这么多,就把你给拉上岸了,好在你不是坏人,要不今儿个我也不会来。」
「长得好看并不代表不是坏人。」他再一次重申。
上官流烟见他一脸严肃,彷佛她不好好回答,他便会执着于这个话题,只得无奈的说:「除了一开始被你吓着的那一眼,之后你看我的眼神十分清澈且正直,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他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但上官流烟可不会给他机会继续说教,忙说:「你今日可有好一点?我已经吩咐店小二每日去请大夫来替你换药,大夫说你这伤没一个月是下不了榻的,要不要我替你通知家人,让他们来接你?」
家人?他会落到现在这模样,不就是拜那所谓的「家人」所赐?
他紧抿着唇,淡声说:「我没有家人。」
至于回去……经历了多年的暗杀,他累了,即便他知道外面肯定找他找翻了,他却是难得任性的不想去管。
上官流烟闻言一愣,看着他那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正一点一点的泛起冷意,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上了嘴,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的问:「那……你总有名字吧?」
两人也不算陌生人了,总该让她知道他的名字,而不是一直你你你的唤着。
他看了她一眼,最后敛下眼眉,淡声说:「无忧。」
这是娘替他取的小名,他娘是因为生他而死,死前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替他取了这个名字,希望他一世无忧,可惜事与愿违。
「无忧……名字好听,可惜跟你的人不是很相配……」上官流烟说得含蓄,眼里的意味却是再清楚不过。
能把自己搞成这副惨样,却取了个无忧的名儿,着实很不搭。
无忧勾起唇,并未告诉她这只是他的小名,而且在这世上,也仅剩她一个人知道而己。
接下来的日子,上官流烟只要一有空便会往客栈跑,当然,都是偷溜出来的,毕竟是自己救回的人,总得负责到底。
她每一回来,总会给他带点小玩意儿,有时是吃的、有时是玩的,两人之间也渐渐变得熟识。
这段时间,无忧并未通知任何人来接他,但任性也该有限度,他用了特殊的方法传了讯息报平安,便这么一直窝在这间小客栈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