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驸马……她舍不得她俊美风华无双的驸马……
“如果,你能撑到三日后生辰宴该有多好?”他叹息。
庆元长公主不明白……
拾娘却笑了,对着庆元长公主道:“你这蠢货,他这是盼着你撑到三日后生辰宴,待他奇袭毒杀了你的圣人兄长后再死……也不枉他牺牲色相陪了你这许多年。”
此话一出,全场震惊哗然……
魏驸马凝视着拾娘,眼底尽是痛楚。“十二娘,你还是恨我,不肯原谅我是吗?”
“我不恨你,但我要你这畜生死!”拾娘冷冷道。
“十二娘——”
庆元长公主模模糊糊剧痛中,蓦然听见了“十二娘”三字,霎时间精神一振,不知哪来的力气勉强支起了身子,鲜血淋漓的嘴唇颤抖扭曲狰狞着——
“李……娴?你这……贱妇还活……着?”
“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失望了,是,我没死。”拾娘……李十二娘微微一笑,眸光里却没有任何温度。“可不要紧,我们今日都会死在这里……谁也跑不掉。”
魏驸马心头一跳,俊美忧郁的脸色变了。“十二娘——你误会了,我这二十年来忍辱负重,所谋所图的一切,都是为了要为你复仇,可老天垂怜,你居然犹在人间,那我——”
“魏长风,这样的谎言说了二十多年,不厌吗?”李十二娘目光苍凉而森冷。“那个二十几年前对你死心塌地深信不疑的李十二娘,把家族势力和家底都给了你,换来的却是你和庆元私通,不惜以金刚石粉下在我的补汤中,日日积毒,让我日日呕血……若非姨母识破,我十二娘还傻傻地以为,丈夫对自己情深义重永不相负。”
“不是这样的……”魏驸马眼底尽是痛苦之色。“是庆元下的手,我后来方知……”
李十二娘讥色更深。“是不是你亲自下的毒,重要吗?你当时和庆元已经暗通款曲,她想得到你,必定得除掉我这个原配,难道你不知?”
“我……”
“当时,你不过是装着什么都没察觉,装着不知庆元对你思慕成狂,”李十二娘看着狼狈躺在地上抽搐的庆元长公主,“不知庆元会买通府中仆妇下毒……后来姨母在府中放了把火,用义庄中的女尸偷天换日,将我带出了魏府……”
魏驸马嘴唇嗫嚅,眼神痛楚而复杂。
“可你二人宁愿错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魏府起火,姨母匆匆离去,马车在半途坠谷……魏长风,你敢说,关于这件事你半点不知?”
魏驸马凝视着她,脸色苍白,彷佛想求着她不要再说了,可始终未能开口……
“我表兄王韬便是察觉有异,几经暗中追查,你怕他坏了你的大事,索性让他死在沈阳王谋逆之乱中,却用另一个人伪装王韬活了下来,立时改军从吏,潜伏在京兆府中为你所用。”
“你如何……”
“如何知道?”李十二娘哼了一声,环视着四周听见秘闻自知必死而瑟瑟发抖的众人……心中再无一丝怜悯,淡淡然道:“我和姨母当时就藏在长安西市中,本想着等风声过去再连络表兄,可随后沈阳王谋反,长安一夜动荡……待风波稍止,我们乔装打扮想找上门,见到的却是王家大办丧事……原来那夜王家遭受兵乱,一府三十六口无一生还,唯有立了大功的‘表兄王韬’幸运逃过一劫。”
魏驸马沉默了,唯有眉心隐隐跳动。
“我姨母,又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亲生子?”李十二娘说到此处,眸底泪光一闪,又复冷淡。“长公主府势大,魏驸马图谋匪浅,我二人只得远遁鲜卑,在大食、波斯经商……五年后再回到长安,用源源不绝的香料巨利和长公主府攀上线,魏长风,这十五年来各色香料,可喂得饱你?”
“原来……”魏驸马眼神剧震。“你——还知道了什么?”
“这一切还要拜长公主府‘吴爷’所赐,该知道的,便也都知道了。”李十二娘蓦地笑了起来,平凡的脸庞乍然绽放了说不出的耀眼风华,似妩媚似娴雅似尊贵……
不愧为二十年前芳华国色倾倒长安无数少年郎的李家十二娘。
“娴娘,你的容貌……”魏驸马痴痴地望着她,心中绞痛。
李十二娘面无表情,只有一刹的慨叹。“……该是无情之时偏生多情,看似有情之时却又比谁都要绝情,魏长风,你真真可笑。”
他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低声道:“我知你恨我,恨庆元,可我……别无选择。”
李十二娘眸中无泪,因为漫长的苦痛煎熬岁月已经熬干了所有,她漠然地道:“为了重兴钜鹿魏氏的荣光,你可以无情的利用所有人,视你为谋士知己,受你蛊惑谋反起事的沈阳王,拿你当至交兄弟、被你蒙在鼓底的裴偃,乃至于我这个把李氏全交付到你手里的原配,还有为你做绝了坏事扮尽了恶人的庆元……”
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庆元长公主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不……不是……”
李十二娘缓缓走近庆元长公主身旁,唯一掌控者魏驸马不言语,也无人敢阻拦。
她半倾身,对狼狈凄惨血污满胸满面的庆元长公主轻轻道:“……堂堂金枝玉叶公主之尊,被一个男人利用至斯,至死执迷不悟,我可怜你。你别怪我在你的牡丹千蝶舞华裙上下了香毒,死在我手里,总比死在你自以为深爱的丈夫手里好受些,你该谢我。”
“贱……人……”
“好说,不比你贱,夺人夫婿引以为荣。”李十二娘直起身,对魏驸马道:“魏长风,我和姨母查了这些年,你的底,也摸透了七八分,一场沈阳王谋反,把你送上了尚书左仆射之位,三日后庆元的生辰宴,圣人亲至,你秘密研制了那么多香毒,这次又想把自己送上什么位置……龙椅吗?”
魏驸马闭上了眼,英俊面庞上的忧伤痛苦挣扎已然渐渐消失,再睁开眼,取而代之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和木然。
“十二娘,你不明白,我没有退路了。”他低哑道。
“你觉得我会在乎吗?”她目光冷如寒霜,隐有哀色。“我只怪自己出手太慢……枉我千算万算,最后却连累姨母也死在了你手里……”
魏驸马看着昔日爱妻如今满眼仇恨地望着自己,胸口苦涩难当,但是事已至此,他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言。
“十二娘,对不住……”他倏然闪电出手劈晕了李十二娘,打横一把抱起,身形疾射而出,冷声吩咐道:“——不留活口!”
可万万没想到他抱着李十二娘方跃出了香房之外,却始终没有听到黑衣人的应喏,他心下一凛,方觉有异猛地回头,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起来。
黑衣人为首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抬手摘下了蒙面布巾,赫然是裴偃大将军!
魏驸马瞳孔缩了一缩,几乎是电光石火间就勘破了其中玄机。“——你们早有准备?!”
裴偃怒极而笑,粗声粗气道:“若非李寺卿,老子今日真的就栽在你手中了,魏!长!风。”
另一名黑衣人慢慢摘下布巾,果不其然是俊眉修眼神情冷肃的李衡。
“魏驸马,你输了。”他平静地道:“束手就擒吧!”
“为什么……”魏驸马通身再无一丝惊心动魄的俊美优雅,早在裴偃和李衡露面的刹那,他心中了然,一切大势已去……忽然轻轻地、苍凉至极地笑了起来,低声道:“李寺卿果然不负盛名,倘若你早生二十载……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