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兰阳院里。
朱哲玄看着坐在他对面的薛吟曦,不爽的以食指敲敲桌面,「什么叫这个家不养闲人?我是来养伤的,而且表妹医治我两个月有余了吧,可我背后几个大伤口还没结疤,晚上睡觉不小心抓破了又流血,我都没有说你医术如何了,你叫丫鬟把我请过来,就为了告诉我不养闲人?」
士可杀不可辱,他愈说愈气,之前他根本是一时糊涂才以为自己对这个冰山美人动情,他根本是动怒!
半夏也是个小炮仗,当即气得出声,「世子爷伤口难好该怪谁?上蹿下跳不安分,吃喝嫖——」
「闭嘴!本世子话还没说完,我父亲就算再怎么讨厌我,也不可能把我送来这里白吃白喝,连医药费、生活费都没给舅舅。」他下巴一抬,但下一瞬想到父亲迟迟未到的金援,他眉头又皱了起来。
「表哥还真有自知之明。」薛吟曦嘴角微微一扯,似笑非笑道。
「什么意思?」他直觉那句不是好话。
「连至亲都讨厌表哥,会有人真心喜欢你吗?」
她语气里的质疑太明显,朱哲玄立刻拍着胸脯,「怎么没有?我朋友一大堆,男女都有。」
「男,狐朋狗友一堆,女,瓦舍妓院应不少。」她同意的说。
他再次一噎,瞪着她那双干净又略带嘲讽的瞳眸,这话太过一针见血,他完全无法驳斥,在京城的状况确是如此。
「表妹离题了,言归正传。」
见他哑口无言,薛吟曦也不罗唆,朝半夏看一眼,就见俏丫鬟笑眼眯眯的拿了本帐册放到桌上,示意朱哲玄一览。
他不明所以的拿起来翻看,倏地瞪大眼,难以置信的往后翻,一页一页愈翻愈快。
这帐本里详尽记录他到县衙后的日常花费,除了看诊免费外,药材费也记得一清二楚,连她改换免费药材的供应也有记录。
另外,举凡他们主仆的三餐,他向厨房要酒,甚至哪一日他找戏子、琴娘来府里,他要小厮多备的酒菜也有详记,洋洋洒洒写了大半本,最可恶的是,就连他向舅舅借的五两银也记录在内。
他也看到了,父亲总共给舅舅三千两的养伤费兼生活费,但因他花钱总是大手大脚,一次就向舅舅要走两千八百两,仅存的两百两扣掉这段日子的所有花费,帐上余额仅剩一两银。
「这……那时我跟舅舅拿钱,舅舅只说是我父亲给的,没跟我说我只剩两百两……」他说得艰涩,面露困窘。
「那是姑丈的意思,表哥花钱总是一掷千金,他要父亲别拘着你拿钱,一旦拿完就要自食其力,是父亲心善,当日你要三千两,他推说手头不方便,只有两千八百两,才让表哥多过一段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她执掌中馈,这些事自然清楚。
朱哲玄没想到父亲这次连钱都不给了,想到舅舅先前劝他银子省着点花,恍悟舅舅是在暗示自己,只是当时他并未放在心上。
薛吟曦又说了,「这就是我让半夏请表哥过来商谈的事,一两银绝对撑不了多久,所以我已经安排丁佑跟宋安的工作,是力气活儿,至于表哥——」
朱哲玄拂袖而起,漂亮的眸子几乎要喷出火来,脸色铁青的道:「本世子不干活,我的小厮也不会做!这里是我舅舅的家,干你这捡来的养女什么事?」
薛吟曦抬眸看他,语气仍然冷冷的,「所以表哥不愿做事,要带着小厮继续在这里白吃白住就是了?」
「对,本世子就要当个富贵闲人,我就不信,那一两银没了我舅舅就不供餐,还把我们主仆三人赶出去露宿街头!」朱哲玄忍无可忍的瞪着她,声音也扬高。
「好,我明白了。」她也不废话,直接起身走人。
两名丫鬟偷偷的送了个眼神给朱哲玄,一道带着幸灾乐祸,一道倒是带了点同情。
第三章 想待下,先干活(1)
朱哲玄悲剧了,也终于明白那两丫鬟的眼神所为何来。
就在阳光灿烂,夏风徐徐,吹落几许花瓣的这一日上午,半夏笑眼眯眯的又来到竹林轩,双手奉上一张帐单。
前两天,朱哲玄刻意要吃一整桌的美酒佳肴,让宋安吩咐厨房张罗,而这张单子就是所用食材及酒品的一切明细,而扣掉仅有的一两银后,帐单最后一列书写上红字「参」,代表他欠了三两银。
而在收到单子的翌日,药没了不说,连饭也没有!
朱哲玄饿了两餐,遣了宋安、丁佑去大厨房拿膳食,厨房管事一脸为难,「小姐吩咐不必也不可以准备竹林轩的膳食。」
朱哲玄彻头彻尾的怒了,抱着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一路气冲冲的到兰阳院,进了屋「啪」的一声,拍桌大骂薛吟曦刻薄。
「对,我就是这么刻薄,表哥要吃饭喝药,就干活来抵饭钱药钱,当然,表哥也可以像个小孩去跟大人告状,哭闹的小孩总是有糖吃的。」
薛吟曦坐在罗汉床上,桌上还有很多待看待理的帐册,而朱哲玄的生活用帐还摊得开开的,那红色的「参」字特别显眼。
听她说这一席话,朱哲玄才知道没有最生气,只有更生气!
「本世子才不是小孩!」
「那很好,表哥就做事干活来抵药钱饭钱。」薛吟曦再次重申。
朱哲玄正要反驳,她挥挥手又开口,「算了,表哥是四体不勤的公子哥儿,茶来伸手,饭来张口,也干不了活,就当米虫好了。」
他没好气的瞪大眼,「你少不瞧起人,本世子什么都会做,也很能做。」
「证明?」她挑眉。
「证明就证明,谁怕谁,你排活儿给我啊。」他会证明他不是闲人,不是米虫废物,但他摸摸干扁的肚子,「总该先给点吃的。」
茯苓低头抿唇,怕自己笑出来,半夏也低头,但肩膀抖动得很厉害。
两个丫鬟憋笑的神态,两个小厮倒是看到了,觉得好丢脸,主子的志气呢?骨气呢?
但朱哲玄觉得自己的要求很合理,要马儿跑总得让马先吃草,而且要吃好吃满。
「可以,但我先说好,要表哥做的活儿若表哥不喜或拒做,那等于表哥欠的债又更多了。」薛吟曦丑话说在前。
宋安看着咬牙瞪着薛吟曦的主子,小声对丁佑道:「世子爷怎么被人使了激将法?」
他会这么问,是因为以前在京城时,主子常用这一招整人。
「这不是争馒头是争口气,主子这么争气,你扯什么后腿。」丁佑说。
蓦地,朱哲玄不满的叫嚣,「你要本世子上山采药?我还是病人呢!」
「表哥都能上街寻花问柳,上山采药不过是小菜一碟,还是表哥就想当米虫?」薛吟曦心平气和的说。
朱哲玄对上她那双清澈双眸里的疑问,真的是憋屈死了。
于是,在薛吟曦大发慈悲,让丫鬟们备膳给饿坏的主仆三人吃饱饱后,朱哲玄喝了汤药,背后上了药缠上纱布,一行六人各背一个竹萋、小链子及鎌刀上了马车。
丁佑跟宋安驾车,车厢内坐着薛吟曦、两个丫鬟还有朱哲玄。
「怎么不用两辆马车?太挤了。」堂堂世子爷习惯坐大车或一人坐。
「表哥是要帐上再添一笔交通费?」薛吟曦反问。
他气笑了,「这个费用明明是表妹要我到山上采药才产生,也算我的?」
她再次反问,「一个人在邻县干活,每天都要坐马车来回,雇主难道除了月例外,还得另付一笔交通费?还是这个人搬到邻县租屋而住,雇主得支付他房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