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来富暗自打算着再赚一笔。
他算盘打得精,却忘记了一件事,灾民手上没银子,即便有也不会太多,不可能用在买地上,而且还是出产不多的荒地,光是开垦就十分费劲。
更别提养地、肥地的银子是一大支出,在捉襟见肘的情况下,县衙分发的田地就够用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一亩中等田卖价多少?」杜巧乔问。
「五两。」
荒年才这么便宜,粮食种不成贱价抛售,往年一亩中等地要七八两银子,上等田是十两银。
「六亩地三十两,荒地通常是半两银子,最多不超过一两,村长还有赚头。」水至清则无鱼,给他贪点无妨。
「什么赚头,休要污我清名,那三亩地爱要不要,再多说我全部收回。」一个黄毛丫头敢要胁他,真是胆肥了,连堂堂村长都不放在眼里。
「是吗?」她慢吞吞的取出一份盖了县印的文书,眼神平静、波澜不兴。「县衙门口那面大鼓应该很少有人去敲,也许我该敲敲看,请出青天大老爷做主,反正换个村长也不是很难……」
「等一下,杜……杜家丫头是吧!有话好好说,村长我是个好人,大好人呀!怎么会不管你们一家的死活,荒地占地大不好开垦,我是怕累了你们,不过你想要就给你,同个村子的人好说话……」他笑得比哭难看,咬牙切齿装大度。
「屋子的宅基地……」她话只说半句。
金来富咬咬牙,「给你。」
「红契,不要白契。」白契不是本人也可以转卖,契约在谁手中便是谁的,红契是过了官府用印的,掉了或被偷能补发,非契主不得买卖。
「……好。」河边走久了,终于湿脚了。
「还有这一院子的杂草杂树,村长多费心了。」老虎的虎须拔不得,他这次该得些教训了。
金来富的脸都绿了,有些气闷,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扬手一挥表示记下了,转身走人,没理会被他丢下的杜家姊弟。
「大姊,我们晚上睡哪里?」
几个孩子愁眉苦脸,担心没吃没住的,齐齐抬头看向大姊。
孤伶伶的板车、无助的小脸……
杜巧乔好笑的捏捏弟妹们脸颊。「天无绝人之路,地有了,屋子也能修,我们不是一无所有,等把荒地开了种点菜蔬,起码饿不着。」
「所以?」莫云一挑眉。
她取了砍刀递给他,「你砍树,我割草,先盖个窝棚住几天,等屋子修好再搬进去。」
「真会使唤人。」他摇着头,带着杜南勤进树林伐木,他要砍的是盖屋子的梁柱,不是窝棚的柱子。
看似抱怨,嫌她事多,实则莫云心里有数,重活他不干谁干,难道让个丫头去扛树?
莫云带着人走远后,杜巧乔也没闲着,她拿出镰刀开始割草,等割下一堆后绑成一束束,再让几个小的合力搬到预备盖窝棚的空旷处。
一人割草、细绑,三只小蚂蚁辛勤的搬运,来来回回。
日头偏西,红霞满天,黄昏的余光拉出无数条长影,老牛归家,雁儿回林,北边第一颗星亮起。
「大姊、大姊,兔子,有兔肉吃了!」
左手一只兔,右手一只兔,两只兔看起来有点瘦,可是拎着兔子的杜南勤兴高采烈,边跑边喊,好不开心。
在他后边是扛了两根木头的莫云,带着些许笑意走来。
「哇!是兔子,有肉吃了,大姊,我要吃肉!」
像只小猴似的杜南拙第一个跳起来冲向他兄长,接过他手里的兔子又蹦又跳,高声欢呼。
「兔子、兔子,我也要,大姊,烤兔肉,吃兔腿!」吃蛇肉蛇卵吃到怕的杜南崖拍着手,一边用手摸摸兔毛。
「兔兔、兔兔……」兔兔好可爱,怎么可以吃它?
两眼泪汪汪的杜巧瓶为兔子掉起眼泪,可是等兔肉一烤熟,她吃得丝毫不比别人慢,还嚷着——别抢她的肉,她还要吃。
夜深人静,月亮高挂枝头。
附近有条小溪,莫云去冲了个澡,洗去一身尘土,回来看见坐在月光下发呆的人儿,他脚步轻巧无声的走到她身边坐下,抬头看同一个月亮。
「你怎么还不睡?」
「你砍了多少棵树?」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在感慨,都说月圆人团圆,此时无须佳节也倍思亲,她却不知道还能想谁?
爷爷奶奶一直放在心上,可除两老以外,她李清雅的一生贫乏得可怜,无亲无戚,无惦念之人。
话说她做人有那么失败吗?那些被她调教出成绩,足以独当一面的小祖宗们居然联手杀她,用她教的招式出奇不意让她中招,她对他们不曾有过防备。
这段时间只要静下心来,她都反覆反省,却始终找不出原因。
她的教学严格,但不至于使人走上绝路,比她更严厉的教官多得是,为什么是她?她一直想不通。
当然她不清楚自己其实死得冤枉,这不过是学生们的恶作剧,想趁机整整教官,她掉下去的悬崖底下铺设了一面大网,顶多是受些惊吓而不会有任何伤害。
只是学生来自四面八方,人心隔肚皮,其中一个学生悄悄把安全网拆掉,觉得不受点伤不算受到教训,反正教官身手好,攀住悬崖轻而易举,不张安全网也无所谓。
却没想到会有人出手攻击,最终让教官坠崖身死。
虽然全是背景雄厚的二世祖,可是他们联手杀的可是高阶军官,经过军事法庭审判,即使靠爸靠关系减轻了刑责,先不说军校不可能待,杀人仍是重罪。
只是这些「李清雅」都不会知道了,如今的她是个有一窝弟妹要养的杜巧乔。
「十来棵,明儿一早再砍一些就足够了。」
他看过屋子了,不大,一间中堂,左右各两间屋子,其中一间是放粮食的,其余三间拿来住人,南方没北边冷,因此不烧炕。
「嗯,屋子弄好了我们就入山,弄点野物换银子。」
存粮不够,还得再买些,盐、调味料、锅碗瓢盆也要买,再不想办法赚钱真要饿肚子。
时局难,举步维艰,她没想到有一天会被钱难倒。
「山里凶险多,我去就好。」他不能让她去涉险。杜巧乔睨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那一眼很平常,莫云却觉得后颈一阵阵发凉,莫名解释起来,「我是说我学过武,有自保能力,遇到应付不了的大家伙跑得掉。」
「学过武就万无一失吗?意外往往是一瞬间,我说的入山不是打猎,而是弄些陷阱来捕捉野物,顺便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山菌、木耳、树菇,若有药草也能采摘。」
野生灵芝、野生人蔘价值不斐,若能得到一株,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其实她是想试试与植物沟通的能力,她选择靠山是因为山里树多草多,遍地是植物,她能从中吸取它们的能量自用,再将这分力量反哺出来,使植物受惠,减少病虫害。
她刚到山里村时试过用体内不明的力量控制植物,结果她发现是可行的,只要不将树木连根拔起,它们就能为她所用。
杜巧乔心里有些感谢村长金来富,由于他的自作主张,给他们这间烂屋子,反而让他们因祸得福。
谁也想不到屋子底下有一条地下河经过,水源丰沛,若在屋子后面挖口深井,全年不怕没水喝,还能用于灌溉。
屋子在偏高的山脚边,离村子甚远,东边便是她要的那片荒地,看起来荒凉但土壤肥沃,泥土里尽是腐烂的树叶、草根,用来种植作物再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