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了路途太远去不了?」童生试一过,他八月还有一场考试,为期三天,上了榜便是秀才。
免税三年的荒地快到期,一旦他有秀才功名在身,家里那些地不用缴税金,继续免税。杜巧乔看了他一眼。「我决定去了。」
「啊?」他讶然。
「咱们都去。」一个也不落下。
他眼露诧异。「为什么?」
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大姊不会骤下决定,她热衷赚银子,最看重的是生机勃勃的茶园,还有近万亩的田地也到了春耕季节,她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不亲自盯着不放心。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年纪,杜南勤还是有一定的观察力,以他对大姊的了解,她最讨厌与人虚与委蛇,叫她看人脸色,她会先揍上几拳再说,没法对人弯腰。
她常说,京城是是非之地,能不去就不去,京官多如海,纨裤满地走,达官贵人、皇亲国戚跟米粒一样多,他们这种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到了那里,只有任人踩的分,别想有活路。
她还是喜欢当个藏富的地主婆,数着银子过日子,蜗居天高皇帝远的小地方,谁也踩不了她。
「因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也长大了,有自己的路要走,大姊能陪你的就这几年,考上童生接着是秀才、举人、进士,你的路会越走越远,所以先走走看看,让你的视野更辽阔,以后才不会走错路。」瞧!多好的姊姊,为弟弟设想周到。
「大姊,我要听实话。」她说得越多越表示她心虚,想借着言语来掩盖满嘴不实。
啐!这小子越大越不好糊弄,太较真了,一看有洞就挖,非追个究竟不可。
「实话是……老头子威胁我,他说我若不去的话,他给我准备的药草种子就会『断货』。」
理由充足吧!
他一听,先是皱眉,继而舒展眉头的点头。「这些种子应该很贵吧!」
跟银子过不去的事大姊绝对不会做。
「天麻、黄英、白术、黄精、何首乌、人蔘、金线莲……你说贵不贵?」她故作痛心的神情,遇到不讲理的老头子还能一拳打死他吗?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忍了。
杜巧乔跟着张五杰学医,但不表示他那些徒子徒孙同样「和蔼可亲」,每回在药材的需求上多加刁难,还以无货为由拒绝供给,她不求人的个性也很直接,她有地自己种,日后看谁求谁。
目前她要用的药材自个儿能上山找,有花草树木为她指路,什么天材地宝找不到?大部分比圣心堂的还要好上几倍。
她不缺药草,缺的是尊重,若非看在老太爷的分上,她才懒得理会那些没本事又自以为是的家伙。
「大姊,你真的要去吗?」以大姊的性子,事不惹她她惹事,遇见不公不平的事情肯定插手。
「去呀!」箭在弦上了,只能博一博。
「我们都去?」
「你不去?」她反问。
他一噎。「我们还要上课。」
「请假游学。」她一言堂。
「大姊……」能不能理智点,他八月还要考试。
「杜南勤,你以为你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听大姊的话?」想得美,他活到九—九还是她弟弟,逃不开的宿命。
他表情一苦,大姊太任性,长子难为。「大姊,你成熟点,到了你这年纪都该嫁人了。」
「嫌我老?」
杜南勤之后的下场很悲惨,被他大姊一脚踢出去,硬是说他不敬尊长,长姊如母,罚他抄写《孝经》一百遍以示训诫。
「何必让自己当坏人,直接告诉他真相不就得了?」脸上带伤的莫云……皇甫漠云身轻如燕,悄然现身。
杜巧乔幽幽一瞟。「说得容易,他才几岁,我还不想让他太早接触这世间的黑暗面,知道太多对他没好处。」
「我十四岁时差点中毒身亡,当时我还对想害我之人感激涕零,言听计从,信之无疑,他说初一月儿圆我也信。」那时的他傻得可笑,从没想过最亲的人会往他心口捅刀,还一脸和气地说 「你死了就一家团聚,多好呀!」
可惜那一刀插在为他挡刀的魏伯身上,他逃走了。
「那个人是谁?」洗脑功夫不错,值得学习。
他苦笑。「我二叔。」
「你二叔?」他倒是倒楣。
「亲二叔,和我父亲面容相似的挛生兄弟。」他把二叔当成另一个父亲看待,从没想过二叔视他为绊脚石。
杜巧乔微吸了口气,双生子……「一是天堂、一是地狱,相爱相杀,至亲亦至疏,长得相像却容不下另一个人。」
这是心态扭曲了,既生瑜何生亮,光和影是相反的两面,若是有一人感觉受到不对等的对待,极有可能生出憎、怨、恨。
「巧乔,你其实不用跟我去京城,我一个人能面对。」这一去,他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然后帮你收尸?」让自己后悔的事她不会做。
「巧乔……」话到嘴边,皇甫漠云只觉如鞭在喉,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一开口竟词穷。
「令叔父的人都追到陈阳县了,若他们执意追下去,我和弟弟妹妹们能置身事外?」宫里的人都来了,唯有灯下黑才能制敌先机,谁也料不到他们会自投罗网,何况在天子脚下,真有人敢胆大妄为当街杀人吗?
「是我连累你们了。」要是他早早离开,不贪恋这一家人的温暖,他们仍是与世无争的小老百姓。
她摇头,说了句发人省思的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你不死,他不会放手,为什么是你死而不是他死呢?他死了,我们就平安了,那么,你二叔就该死……」
第九章 张家人的势利眼(1)
「到了,就是这里。」
望着眼前位于梧桐胡同的五进院大宅,杜巧乔的心里五味杂陈,若是她自个儿花银子买的,她会大肆采买添置物品,左拉弟弟右挽妹妹的招摇过市,做一次肆意挥霍的土财主。
偏偏是来自老人家的馈赠,还不收不成,逼得她把自己脸皮上漆,涂上厚厚的一层,即便他人谤之恶之,她只有一个字——
忍。
不过她的「忍」建构在日后的打脸上,忍一时才能好好的笑回来,她可不是能吃亏的人。
「看起来还不错,就是门的漆色不太满意,没事,过两天我找人重新上漆,红、蓝、白三色才显得大气。」单一色彩太单调了,要显摆就是要吸睛引人注目。
「红、蓝、白?」有这种漆色的门吗?
倒吸了口气的是张远山的族兄张奉山,他是张五杰的嫡长孙,比张远山大二岁,为人高傲目空一切,自以为医术过人,见人总是斜眼以对,逢人便说自己是医圣传人。
几年前平白冒出一个十来岁小姑娘成了老太爷的记名弟子,张家人没有一个能接受,暗地里说老太爷老了,专干糊涂事,随便捡个乡下丫头当宝,还为她滞留陈阳县未归,枉顾族中子弟殷切的期盼。
自视甚高的张奉山瞧不起受邀前来的杜巧乔,连带着对随她前来的弟弟妹妹也是心生蔑意,时不时用鄙夷目光打量一家子,话中有话的讥讽,一副打发穷亲戚的倨傲样。
「太惊艳了是吧?我不会看不起你的目光短浅,就一扇门而已,还能当豆腐吃了?瞧你眼睛往上吊,想必是抽风了、羊角风犯了,我刚好跟老太爷学了九九八十一针金针过穴法,我给你扎一遍。」包你像刺娟,寒毛根根竖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