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翊恩哥哥在大婚前对她提过一嘴,当时她反应激烈、泪流满面。
她跪在地上频频磕头,求他别把孩子抢走,说她就剩这么一点指望了。
当晚他请了大夫入府,虽然翊恩哥哥没过来探望,却也绝口不再提这件事。
没想到她随口试探,竟然探出这是邵玖的主意。真的是她啊,所以不是翊恩哥哥的意思,他只是被枕边风吹歪了心思?
就这么防范吗?抢走翊恩哥哥不够,还想抢走暖暖?
不会的,她不会让恶毒女人心想事成,她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允许翊恩哥哥身边存在别的女人,她有耐心、有智谋也有手段,早晚会将邵玖驱逐侯府。
宋窈娘眼底透出坚决,但在指甲陷入掌心时,她逼迫自己恢复理智,硬挤出一抹笑容。
「暖暖能跟着夫人是她的福气,只不过暖暖出生时恰恰碰上打仗,侯爷受伤的消息传回来,妾身受惊之下早产了,侯爷也因此担心忧虑、无法好好养伤,伤病时时反覆,暖暖出生后身子骨弱,季节交替之际往往会大病一场,搞得妾身与侯爷心力交瘁。妾身心想,夫人既要掌理中馈又要伺候侯爷,怕是没有多余心力照顾暖暖。」
兜兜转转讲了一堆,不就是不愿意吗?既然如此明说就是,何必长篇大论?因为这一大篇,不仅仅在表达意愿,也是在绕着弯儿告诉邵玖,她与翊恩之间情深义重——一个为他受惊早产,一个为她伤病反覆,共拥爱的结晶的两人,总是为了孩子心力交瘁。
可不是如此吗?「夫人」还不知道在哪个倚角香晁蹲着时,她就在翊恩身边伺候,即使上战场也形影不离,英雄身边红粉常伴,两人之间的情谊以「山无陵、天地合」来形容最恰当不过,岂是半途冒出来的夫人可以比拟?
宋窈娘这是想挑起自己的妒嫉?做法粗蛮,但确实成功激出她的不舒服。
就是这份不舒服,才让她当年失去理智,一口应下秦家婚事,她有感情无能症,无法为了爱情和别的女人过招。
可怎么办呢?她不想过招,对方却满怀热情,甫见面,还来不及分析对方的战斗力,她就急忙撂下战帖。要接吗?
邵玖想倨傲回应:感情世界里没有先来后到的定理,不被爱的那个才是小三——可惜人家没看过《犀利人妻》;她想说,圣贤云:不与傻子对立,因为那会让你和傻子站在同一个阶级——可惜人家认为她才是真正的傻子。
淡淡笑开,邵玖没挑破宋窈娘的心思。「这样啊,那就再看看。」
打退堂鼓了?邵玖有这么弱?短暂的胜利让她尝到骄傲。「夫人别怪妾身担忧,实在是侯爷太疼爱暖暖,打仗时侯爷总是挂心暖暖,一得空就往家里跑,都说女儿是父母亲贴身的小棉袄,这话半点不差。」
她笑得温柔可亲,好像自己是邵玖的好闺蜜,两人正促膝长谈聊育儿经。
「你教暖暖认字了没?」邵玖换话题。
认字?宋窈娘怔愣。她不会啊,怎么教?邵玖是想以此为借口带走暖暖吗?
「女子无才便是德,且暖暖身子骨不好,再加上当时身在南方,住处又邻近战场,环境着实不好,根本找不到帅父教导,不过夫人思虑周到,确实该让暧暧认几个字了,既然已在京城,便依夫人的意思给暖暖请师父启蒙吧。」
「四岁小儿认几个字哪需要聘请师父,花钱就算了,孩子还会有压力,不如每天下午让她过来一个时辰,我来给她启蒙吧,等暖暖把千字文认全了,再讨论聘请师父的事。」
宋窈娘一噎,她这是在变着法儿的抢暖暖?
想利用暖暖在翊恩哥哥跟前博好感?甭想,打死她都不会给邵玖这机会!
瞥一眼怯懦的女儿,虽然暖暖已经活不久,但即使如此也不允许她被旁人利用。
小雪端来茶水想给主子奉上,宋窈娘咬着牙眉头一紧,上前抢过茶水,拉着暖暖跪在邵玖跟前,托着她的手,让女儿捧起茶盏。「暖暖,快谢过夫人,往后夫人可就是你的启蒙恩师了。」
什么意思?撇除掉她的母亲身分,她只能当暖暖的启蒙恩师?
看着孩子双手颤抖,邵玖于心不忍,边思考宋窈娘的盘算边伸手,但手指刚刚碰到茶盏,就见暖暖手一偏、茶盏掉落。
惊呼一声,天……那么小的孩子!
担心茶水烫伤孩子,邵玖反射性将茶杯拨开,一道弧线让热水洒开,邵玖的手背承接大部分茶水,但暖暖小小的脸庞还是受到波及了。
邵玖恍然,这是意外吗?孩子臂力不足,她却接手太晚,或这是……宋窈娘宁愿让孩子受伤,也不愿暖暖到她身边?如果是后者就太可怕了,虎毒不食子,她怎能拿孩子当斗争筹码!
暖暖不知道是太害怕还是痛到发傻,竟然不哭不喊,连半滴眼泪都没掉,完全不像个四岁孩子,一大一小相对视,邵玖满眼疑惑,暖暖却是满脸茫然。
怔忡间,只听得宋窈娘放声大哭。「我可怜的女儿……求求夫人大发慈悲、救救暖暖!不,妾身错了,全是妾身的错,夫人想把暖暖养在身边就养吧,妾身再也不敢和夫人争,只求夫人快找大夫救救……」
哭声震耳欲声,还没立好规矩的下人们聚集在大厅门口,众人看着这一幕,不明就里却已生出主观偏见。
裴翊恩刚进后院,就听见宋窈娘的哭喊声,他快步冲进厅里,一把抱起暖暖,对着下人一阵怒吼,「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请大夫。」
宋窈娘泪眼婆娑、委屈起身,扯着他的衣角,快步跟他回归雁阁。
三人紧紧相随,看着那一家子背影,邵玖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傻子。
第一回交手,输个透澈。
「夫人,你的手……」小雪看见主子手背红肿,惊呼出声。
「没事,别嚷嚷,去帮我拿一盆水进来,里头放点雪。」
唉,这种事真的让人很沮丧,但……娘和蓁姊姊都说过,从幻想期待到失望,从忿忿不平到妥协,每个女人都要经过这么一遭。
是她的错,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忘记裴翊恩是一对多的分离式冷气,不会专供一室舒服。
难受啥?难道她不知道宋窈娘是白莲花,会随时随地散播芬芳,难道她不知道自己的婚姻会很热闹,知道他的保证……成功率太少。
都知道的事,怎么还会让自己受伤?
邵玖深吸气再深吐气,试图调节自己的愤怒,她告诉自己别伤心,她不过是在重复无数女人重复过的事,这条怨慰痛苦的道路上她并不孤寂,最终她将会成为蓁姊姊或母亲,这场婚姻迟早能够教会她豁达。
咬唇,把眼泪憋回去,拉展颜面肌肉,挤出淡淡的笑意,她鼓励着自己,她会适应的,就算挺着一身伤,终究会闯过去的。
第十章 变得面目狰狞?(2)
裴翊恩进屋时,看见邵玖一手泡在水里,一手拿着书,貌似在阅读,却半天没翻页。
「做什么?」他上前拉起她的手,发现水是冰的,而她的手背是红的。
他看见了,她便不隐瞒。「冲脱泡盖送。」
「什么意思?」
「烫伤五步骤,烫伤后得先用大量冷水冲洗,再把伤口上面的覆盖物除去,泡在冷水中降低红肿发炎的症状,最后盖上干净棉布,送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