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眉皱起,华惟深质疑地看了看银狼,又看了看她,真心觉得鬼扯。
小雪蓦地望向他,居然捧着小脸蛋,在他没预料到的时候,脸红了。
“其实我也觉得,爷穿红色衣服一定更好看。”她不好意思地说。
那叫她切莫妄言的训诫,当下噎在了华惟深喉头,他居然说不出口。
不过事情可不是到此为止,小雪此时又突然望向窗外,方才那只被她放出去的鸟儿慢慢地飞了进来,又停在她的肩头。
小雪转头看向华惟深,“外头有爷的访客呢!”
“该不会是这只鸟告诉你的?”华惟深都要气笑了,这样怪诞的事,她居然想说服他相信。
小雪没有再解释,因为书房外已传来了脚步声,李总管的声音清楚地传了进来——
“侯爷,户部蒋侍郎求见。”
第三章 大皇子的委托(1)
不一会儿,李总管将户部侍郎蒋聪领进了书房,侯府分内外书房,外书房是接见一般宾客的地方,内书房位于华惟深居住的院子,这才是他真正办公的地方,只有非常重要的人或是挚交好友才能踏入这里。
蒋聪不过是个三品侍郎,显然是后者。
两人结识于国子监,虽然年纪差了十岁,但同是荫生,也都参加过乡试会试殿试,其中华惟深是皇帝亲点的探花郎,年纪较大才入国子监的蒋聪是二甲第一,只落后他一名,彼此皆算是朝中年轻一辈的翘楚。
因此纵使华惟深在外的表现有多冷漠,蒋聪也不吃他那一套,同僚当久了早熟知对方心性,在朝堂中见面还能虚情假意以礼相待,私下交谈就如一般知己朋友,诙谐轻松。
所以蒋聪一来,就想在舒适的罗汉床贪懒地歪一歪,但他没想到的是,才坐下去身子都还没歪,一个国色天香的侍婢就来替他添茶。
蒋聪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盯着小雪倒完茶,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但漂亮成这个样子的却是头一次见,更不用说这个漂亮到不合理的小姑娘,居然是在华惟深书房服侍的丫鬟。
好不容易将被美色所迷的心神正了回来,蒋聪朝华惟深抛去一记暧昧的眼神。“你这万年冰山开窍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一见蒋聪那眼神,华惟深就知道他脑中有什么龌龊的念头。
“你以前不是用小厮的吗?现在换成这一个……啧啧啧,没有鬼才怪。”蒋聪看着小雪的目光,几乎是赤裸裸的欣赏。
长这德性居然有办法留在华惟深身边,也算她的本事。
可是他那毫不掩饰的打量,却让华惟深心底不太舒服,第一次觉得这个好友看起来怎么那般刺眼。
“小雪,你退下吧。”他突然说道。
小雪领命,乖巧地退了下去,还把银狼给领了出去,这又是另一桩令蒋聪啧啧称奇之事。
“居然连你那只嚣张的狗都听她的话,你这小丫头不简单啊!”蒋聪摇着头,一脸叹服。
“你今天来是想讨论我的侍婢,还是想讨论我的狗?”华惟深有些无奈,蒋聪在外人面前君子端方,但在他面前简直泼皮无赖。
蒋聪原本还笑着,听他这么一说,马上成了苦瓜脸,“我只是心里烦,想找人说说话。”他叹了口气。“最近大皇子的情况有些不对劲。”
“如何不对劲?”华惟深正了脸色。
“如今正是新政推行重要时刻,原本预计以江南数省为试验地点,所以江南一带的土地丈量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只希望能尽量完成后赶上这次秋收。”
以往地、户、丁分别收税,这次秋收若能赶上,正好实验新政税制,将这些杂税合并征收,除了某些特殊地域缴纳实物,其余缴税只收银两不收粮,且由官府直接征收,省略过去由保甲或里正收取容易产生的贪渎弊病,让那些土地兼并的豪富没有办法再隐藏土地逃税。
蒋聪是支持新政的,在户部可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大皇子那边。
“可是大皇子却放慢了土地清查的脚步,不知道把他的人马都挪去调查什么秘密之事。若赶不上秋收,新政推行的时程又要推迟,对我们可是大大不利。”
“你的我们,不包括我。”华惟深慎重提醒他。
蒋聪苦笑,“是是是,我知道你在这件事情上保持中立态度,所以不会拖你下水的。”
“我倒是觉得,新政施行的脚步放缓,也没什么不好。”华惟深大有深意地瞥了蒋聪一眼,却让后者险些没从罗汉床上跳起来。
“为什么?难道你倾向赵首辅那一派?”蒋聪问话的声音几乎都走调了。华惟深锐利的目光扫了他一眼,让他有些凉飕飕地缩了缩脖子。
就这胆子,还不如小雪!华惟深怒其不争地摇了摇头。“我与赵首辅从来就不是同路人,而且我能预料,你们的新政于江南试行,必然会成。”
“那不就得了?”蒋聪有些得意连华惟深都认同新政。
“然而新政于江南试行后,隔年就要推行全境,是否太过急就章?”
蒋聪眉头微拧,一地试成之后拓展至全境,有什么不对?
华惟深虽不管事,但对于该了解的还是有相当的研究,如今便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观点就事论事。
“或许你们急着看到成效,但政策推行的目的是想增加税收,同时打破兼并,还地于民,让农民都可以有自己的田地耕作。然而你们有没有想过,南北的土地收成并不相同,江南富饶,最南方甚至可以一年三获,但北方要一年两获都难,还有诸多穷苦贫瘠之地,如此南北收税采取一样的制度、一样的标准,北方的百姓如同被剥削,岂能不积怨?”
蒋聪被他说得有些动摇,但又想为自己的政策辩上一辩。“但南北收取不同赋税,岂非不公?大家都往赋税便宜的地方去就好了……”
“你怎么不反过来想,北方的百姓受不了沉重的赋税,迟早弃田而去,久而久之,南方益富,北方益穷,这是你们要的?”华惟深却用最根本的道理堵得蒋聪说不下去。“你们还纳丁为税,虽说看上去确实简化了税收项目,但同样是五口之家,一个是拥有千亩良田的大地主,与一个只有十亩田的贫农,却要纳一样的丁税,这不反而便宜了那些大地主?”
蒋聪呆若木鸡,张张嘴想再找些支持自己的理由,一时之间却书到用时方恨少,词穷了!
他双肩无力地一垂,被这么一说,连他都觉得大皇子这派在新政改革的脚步上似乎真的太急,有很多细节没有想清楚。
但他这个人的好处是不钻牛角尖,不会随意就被打倒,看着华惟深彷佛智珠在握的模样,马上涎着脸笑道:“你说的有道理,那你有什么办法……”
华惟深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打断他的话。“打住,我并不想掺和这些,同样身为天朝百姓的一员,我对政策提出质疑理所当然,但答案你得自己想。你知道的,这不仅仅是新旧政的朋党之争,更是皇子间的夺嫡之争,我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不应偏向任何一边。”
新政主力是大皇子,旧政首领赵首辅的外孙是当今皇后生的五皇子,两个都是储君的热门人选,而华惟深两边都不想深交,也就是说,只要党争不闹出人命,阴谋算计不影响百姓或皇权,那么他就会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