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苍老的面容暗了下来。「我这把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只要把这孩子交到他爹手中,我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爷爷,你一定会好起来,我……我给你养老,你要看着我长大,等我考上状元……」
他们不会一直看人脸色,他会有出息,让欺压他的人后悔莫及。
听着小主子宽慰的话,老人欣慰的笑了。「好、好,考状元,我得多活几年,给你把着门户。」
他没说当管家,但意思到了,听得懂的人了然于心,听不懂的当是祖孙感情好,吃苦受罪一起当。
「你们不要讲得太快,别说考状元了,只怕这位小兄弟活不到明年开春。」人命关天,不想多事的孙如意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如意!」气恼的司徒飘花冷冷喝止。
「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家公……孙儿有什么不妥吗?」老人面有慌色,坐立难安。
含波水眸往司徒飘花那瞄了一眼,她下唇轻咬,幽然一叹。「他是不是年岁尚小的时候受过寒、落过水,或大冷的天在外待太久?」
老人惊讶。「是的,被老夫人罚跪,在大雪纷飞的日子跪了一天。」
「这就对了,他是在那时落下的寒症,又未对症下药,反而还饮下凉性汤药,以致寒毒攻心,胸口这一块气血凝滞。」她诊着脉,根据脉象说出实情,没有一丝隐瞒。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当年是小孙太医诊治的,他说只是风寒的……」老人失神的喃喃自语。
小孙太医……孙开元?
孙如意惊愕的抬起头来,与司徒飘花对视一眼,两人心中都翻起惊涛骇浪,能请动太医医治的人家非富即贵,在京中定有一定的地位……这个孩子是谁家的?
蓦地,司徒飘花目中一冷,飘出锐利之色,该不是……杜晦之?
他在去年七月被派至通州任巡抚一职,专査盐司,举凡与盐有关的事务都要经由他允行方可通关,私盐绝对禁止,也不接受关说和盐引买卖,按照朝廷的分配各自领回能卖多少斤盐的盐引。
杜晦之本该在过年前返京向皇上禀明盐司的运作如何,以及盐税多寡,何时上缴,可是等呀等,从元宵开衙一直等到二月二龙抬头,该出现的人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
皇上也有预感是出事了,派了暗卫去查探,飞鸽传书的回报是:遇袭,不知去向。皇上要追查到底,所以司徒飘花来了,明查暗访巡抚大人的下落,顺便将与盐商勾结的害虫给捉出来。
而这杜家也的确有些肮脏内宅事,跟孩子的身分似乎对得上……
第七章 雨中遇刺杀(2)
「寒症要佐以温补,多吃些桂圆、红枣、枸杞,或是以生姜、桂枝、麻黄、陈皮、山茱萸、五味子、白术、茯苓、半夏,党蔘等煮开当茶喝,这是固本,若是有温泉,每三日泡一回,一回一刻钟,把体内的寒气逼出来。」
「这样就能治好吗?」老人一脸希冀。
孙如意又把了一下脉,将自己治体寒的药丢了一颗给小少年,让他立即服用,她也有手脚冰冷的毛病,正在温养。「只要不再吃到阴寒的东西,照我所说的调养,十年、八年会好上一些。」
「什么,那么久?」
她轻咳了一声,不敢看睁大眼瞪她的老人。「如果用金针探穴逼出寒气,不出半年小兄弟便会如寻常一般,不再受寒毒所苦。」
少年整个人怔住,一直以来太医都说他这是娘胎带来的虚症,每次喝完太医开的药就会变得更虚弱,一到冬天他只能待在屋里不能外出,七、八个火盆子烧着银霜炭仍觉寒冷无比。
原来他并不是天生体弱,而是寒症,还因为吃错了药让寒气转为寒毒,以至于怎么也好不了。
「小姐会金针探穴?」老人眼露亮光。
孙如意一顿,悄悄收起手中的银针。「我祖父会。」
闻言,他双眼一亮。「令祖父是?」
「孙申冯。」
老人愣了下,「孙申冯?」
「太医院院使。」
老人讶然。「小孙太医是你的……」
「二叔。」她接口道:「但我二叔和我们长房不是一路人,我爹是大理寺仵作孙至元,相信你应该听过他,他还挺有名的。」
起死无回孙至元,一声青天冤情清,阴阳鬼差两地求,不散飞雪六月天。
京城之所以会流传这首打油诗,指的是孙至元擅长在尸体上找线索,有时甚至不需要过堂,他一看死者便知死因为何,被什么所伤,何人出手。
就因他在验尸表现十分出彩,很少有他査不出的死因和凶器,因此颇受严大人器重,哪里有命案一定带上他,故而他又有「京中第一仵作」之称,凡是家中有冤死之人者,或是不知死者因何而死,通常都会找孙至元到府中瞧瞧,了却生者一番心事。
当然,是重金相请,一是家中有死人总归晦气,仵作摸过的死人虽多也要去去邪气,二是封口费,毕竟哪家没点糟心事,横死之人总要有个说法。
「其实要孙院使出手诊治不难,只要那孩子的爹是有功之人,便可向皇上请恩,求皇上让孙院使出诊。」一直不出声的司徒飘花开口了。
不少人神情奇妙地看向他,好大的坑呀!专给孙院使挖的。
孙申冯若治不好少年的寒症,他便是医术不佳,枉为院使,底下有的是人想拉他下来。可一旦治好了,那就是打脸孙开元了,这医术都是跟谁学的,怎么治了三、四年还没把人治好,反而越治越糟糕。
这下两父子可就有话聊了,是父亲盛名害了儿子,还是儿子无能拖累了父亲,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不过少年的家中也会受到质疑,为什么治不好孩子,是有意为之或是真被太医耽误,有没有什么猫腻,又是谁这般心狠手辣,连个孩子也容不下。
只能说最阴险者非司徒飘花莫属,他三两句话就把春风得意的孙申冯父子架在热锅上煮,暗笑在心的孙如意小指轻勾,往他手心一滑。
他乐得差点跳起来,大喊:这是我家如意。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司徒飘花脸色骤变,扯下斗笠一扔,将一名跳进道观内的黑衣人打得倒飞出去,再反手压住两名要进观的壮汉。
可即便倒了三人,还是有十余名蒙面黑衣人从正门、窗户、后堂冲了进来,手持刀剑就要砍杀观中男女老少。
「如意,带着他们躲我身后,不要出声。」司徒飘花吩咐,他指的是小胖墩和两个丫头,以及老人和少年。
司徒飘花一脚将火堆踢开,散向黑衣人的方向,黑衣人那边一亮,就很清楚看见他们各自站的位置,四名护卫和四名镍师便挥剑上前。
而孙如意等人身处暗处,方便藏身,黑衣人想杀他们还得先找到人,昏暗不清的道观内容易伤及自己人,顿时乱了套。
「住手,只要你们交出那一老一少,我保证不动其他人。」为首的黑衣人被火烫着了手背,连忙高声一喊。
孙如意这边的八人无人出声,却不约而同往后一看,黑衣人首领便知主事者另有他人,这些不过是随行之人。
在孙如意没开口前,老人心如死灰的抱住少年,老泪纵横,少年见他哭也跟着哭,这对伪祖孙都以为今天活不了了,毕竟没有人会为了别人的死活甘愿自断活路。
「只听过斩草除根,从没听过有人会纵虎归山,这世上只有一种人能守得住秘密,那就是死人,而我从不相信拿剑对着我的人。」既要人命又岂会收手,不过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先解决首要任务再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