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就是累着了……」话没说完,老人又咳了起来,伸出双手在火上烤着,长满老茧的手泌出血丝。
「老人家病了吧?」她迟疑了许久才开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阴影处,司徒飘花发出不快的啧啧声。
他不赞同她在人前展现医术,收留人可以,反正也只是萍水相逢,不过他不希望有人知晓她会医,有些秘密最好是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孙府二房可不是省油的灯。
司徒飘花不想太早暴露身分,他是为办皇差而来,原本他是答应孙如意陪同她一起下江南,不料皇上临时有事要他去做,他只好调派自己的人一路随行。
可他还是不放心她一名女子孤身上路,还拖了一根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小尾巴,因此他紧赶慢赶的将差事办完,再自动请缨查办江南私盐一案。
先前代天巡狩的巡抚杜晦之因此案失踪,下落不明,他此行的任务是寻找不知生死的巡抚大人,并协助他追查私盐贩子,将任何与之挂勾的官员一一揪出,准其先斩后奏,调兵围府搜査和捉人,证据确凿便悉数押往京城受审,依其涉案轻重定罪。
而他的手下暗卫已快马加鞭先一步去了通州,他让他们做的有两件事,一是找杜晦之,找到之后保护并藏匿好等他到来,二是查探江南一带的贩盐情况,由谁出头、参与的有几人,是走水运或陆运,漕帮有没有掺和在其中,以及势力有多庞大。
他必须把网铺开才能行动,待时机成熟一举收网,江南的盐市一向很乱,来了几拨盐官都无功而返,不是与之同流污收贿贪渎,要不就是死于非命,尸骨无存,皇上因此事大为震怒,下令严加彻查。
老者面有苦色的讷笑。「老了,身子骨不行了,就看能不能多照看我这孙儿几年,能让他平安长大我就知足了。」
孙如意看向靠着老人的小少年,比小胖墩大不了几岁,八、九岁的模样,大概是餐风露宿的缘故,吃不好、睡不好的原因,整个人稍嫌瘦了些,不过眉目倒是清秀,像是读过书的小公子。
「饿了吧?我这儿刚好煮了热汤,喝口汤暖暖身子。」她不说是蛇羹,怕人家听了心生惧意。
不是人人都敢吃蛇肉,譬如向来胆子大的青黛就死也不肯,宁可啃硬邦邦的干粮也不喝一口汤。
反而青蝉一点也不介意,剥蛇皮、切块、下锅清炖一手包,还啃了两块蛇肉,直道清甜,吃起来口感像鸡肉,但更滑嫩,配口清汤一下肚,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老人本想说不必,他们带了包子馒头,可是尚未开口,小孙子腹中传来饿极的腹鸣声,他只好哂笑着改口。「也好,劳烦小姐了,我这孙儿一路走来吃了不少苦,我都有点对不起他爹娘。」
「一路?」孙如意让青蝉盛汤,也醒了的青黛继续照顾熟睡的孙玉疏。「你们要投亲还是寻人,若是同路还能带你们一程。」
「如意……」
一声低责轻如棉絮般飘进孙如意耳中,她当做没听见,跟着盛汤吃肉。
嗯!真好吃,叫某人多捉几条,她就有口福了。
某人的脸很黑,决定以后她想使唤他得好好哄哄,哄不好只有吃灰的分。
「真的吗?」老者喜出望外,连带脸色发青的少年也面有喜色,感激的看向孙如意。
「我们有马车,还挺大的,多载两人不成问题。」老吾人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一老一少的她不忍心。
这豪华马车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让人打造的,刀砍不裂、箭射不穿,泼油也烧不起来,还能防虫驱蛇,我自己都坐没两回,你可真是大方呀!司徒飘花一口牙咬得嘎吱直响,眼神如针一般扎向可恨小女人的后脑杓,让她知道他的心在滴血。
可惜孙如意察觉不到,只觉得后背冷虞鹿的,但不要紧,她喝了口热汤便暖和了,两颊红润。
「我们要去通州,家里出了点事,我们去找孩子的爹,他娘……没了。」老人语气颇为沉重。
闻言,喝了汤暖了胃的少年忽地眼眶一红,豆大的眼泪直往下掉,有些都滴入汤里了。
「……节哀顺变。」她不会安慰人,干巴巴地用了一句老话以表宽慰。
老人抹着泪,勉强笑了下,可惜比哭还难看。「让各位见笑了,主母……咳咳!是我那媳妇儿死得挺惨的,得找孩子的爹给她做主,否则死都不能瞑目,那群杀千刀的……」
他越说越气愤,咳得也越发厉害,原本灰白的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暗红色。
「老人家,别激动,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你要养好身子才能照顾好小孙子……」孙如意劝了几句。
她用看的就知道,老人本就风邪入体,又淋了雨导致病情加重,再不吃药怕是不行。
「我也想好好的,可是……」一声重咳,老人忽地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整个人抽搐不止。
「不好,是风痰阻络!」俗称中风。
没时间多想,孙如意立即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飞快地往老人头部插上几针,确定不再抽动后又往他十指扎洞,挤出浓稠的黑血,翻白的双眼才逐渐恢复,口也不吐白沫了。
「福伯、福伯你醒醒,你不能丢下我,没有你我怎么找爹……」少年趴在老者胸前痛哭,哭得全身发抖。
福伯?不是爷爷?
孙如意往司徒飘花看去,他微乎其微的摇头,要她不动声色,少管闲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得惹祸上身。
这一老一少不像寻常人家的主仆,看这一路躲躲藏藏的模样应该有人追杀,所以他们只敢走夜路,不敢投宿客栈,连代步的马车也不敢雇,就怕泄露了行踪。
有任务在身的司徒飘花不想旁生枝节,他将孙如意送到温府后便要立即去办皇上交代的事,无法分心盯住这来路不明的两人,也担心招来不知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平白无故多个敌人。
「我……我怎么了?」悠悠醒来的老人还有些晕眩,不晓得刚才发生什么事。
「福……爷爷,你病了……」吸着鼻子的少年没发现方才一时失言喊错了,兀自哭着。
「没事、没事,等下个镇子再去看个大夫,吃两帖药就好了。」还没把小少爷送到公子手中,他不能倒下。
老人吃力的坐起,轻拍眼泪直落的小主子肩膀,要他别哭了,要坚强,没找到主子前他们要走的路还很长。
孙如意神情凝重,「老人家,你太乐观了,这病没那么容易好,得好好静养一段日子,少糖少油,不得饮酒过量,还忌大怒,情绪激动,可即便如此想好全也不可能。」
他这是得了高血压,要用药物控制,无法根治,在现代是十分麻烦的慢性疾病。
闻言,老人错愕地看去。「小姐懂医术?」
「一点点,不精。」她谦虚的说道。
「你能治好小老儿的病吗?」他病急乱投医,见她能说出他的病况,连忙开口求助,他不怕死,就怕断了主家血脉,无法向主子交代。
孙如意摇头。「难,只能从吃食上着手,多动少油腻,我给你开个药膳,照着吃能活得长一点,还有你的风寒不算太严重,多喝点板蓝根熬煮的汤水,不出几日便会好转,你是积劳成疾,郁结于心,想开点自然淤气尽消。」
担心害怕引起血压升高,又不能得到适当的休息和调养,积郁在心无法舒开,一旦绷到极点便会如山体滑动,一落而下不可收拾,因此她才及时放血,先留住老人一条命,不致手脚瘫痪或是半身不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