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福玥脸上的笑意少了些,“表妹慎言!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开心的是我爹娘能在我出阁前及时赶回来,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才是好结果。”
“我娘丢下我走了,我爹也不管我,照五表姊所言,我日后的婚姻没有好结果?”文净岚不高兴地反问。
这一世的文净岚没有像前世那样受小钟氏宠爱,舅妈和表姊们也不会处处让她,教她明白自己是寄人篱下,不免有些敏感。
佟福玥嗔道:“表妹怎么诅咒自己?姑姑早逝,祖父祖母得知恶耗时伤心了许久,一再叮孳二伯父要带你上京,就是唯恐表妹在文家受委屈。祖父祖母都疼爱你,待你出了孝期,自有好姻缘相配,怎会没有好结果?”
文净岚神色黯然,这位五表姊平时少开口,一开口便教人难以辩驳。
佟星心在一旁听了,坦然地笑道:“五姊说的是,祖父祖母疼爱表妹可比疼我多了,还有什么不知足呢?”
她觉得文净岚是没事找事,愈大愈矫情,你一个表姑娘跟人家养了十几年的真千金比宠爱,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被娇养大的孩子,一般而言没什么阴暗心思,不会随便把人往坏处想,佟福玥也只是觉得文净岚有点小心眼,无伤大雅,便笑道:“文家书香门第,表妹自幼被姑姑如珠似玉的捧着长大,要对自己有信心才好。”
文净岚在心里咆哮: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我是对古代的破规矩没信心!想开店挣钱不行,想上街溜篱不行,想自己找个如意郎君更不行,我都快憋死了!
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而是全捏在长辈手中,文净岚想想就头皮发麻,没有安全感。
佟清民一年几次派人送东西回府,给女儿挣足了脸面,管事仆妇都不敢看轻佟福玥,反观文思道像忘了有她这个嫡长女似的,即使有小钟氏护着,她也感觉得到那些管事嬷嬷和大丫鬟对她的态度有些敷衍,不够恭敬。
有句话说“吾心安处是家乡”,文净岚就是没有安全感、归属感,若是穿越到佟福玥身上就好了,爹娘靠得住,她还怕什么?
在陌生的古代,她多想取代佟福玥的人生啊!
*
五月,夏花灿烂,温暖宜人。
今日武定侯府来催妆,纪宽和纪东霖、纪东岳及翰林院的三位同僚一道前来,前院热热闹闹的宴请宾客,待用过午膳,佟福玥的嫁妆便开始抬出大门。
一百零八抬嫁妆,三册子洋洋洒洒的清单,虽说略低于佟照月的一百二十抬,但里面塞得满满当当,慕容氏心里清楚总价值并不比佟照月的少。
六件衣服算一抬和六匹锦缎算一抬,哪个值钱?
常氏和两个儿媳悄悄嘀咕,“别看明面上就这么多,老婆子若偷偷塞给她一匣子银票,那才惊人。”她被卢家给的银票养大了胃口,老是疑神疑鬼的。苗氏不敢相信,“祖母哪来那么多银票?”
黄氏也道:“祖母十多年不管家,家里的收益多寡全在大伯和大伯母手里,若说大伯母悄悄补贴照月,我倒相信。”
一语惊醒梦中人,常氏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慕容氏。
文净岚站在角落看着嫁妆像流水般抬出去,像吃了一嘴的柠檬,酸了。
小钟氏的屋子里,曹氏和女儿说一些体己话,在外地的衙门后院也听过不少当地名门富户的一些阴私手段,这些天专拣吓人的说给女儿听,防人之心不可无。
曹氏挑眉,“你爹是个正人君子,我们家后宅清静,我只须操心你们姊弟就够了。纪家如何你心里有数,若是纪宽能像你爹一样,清寒些也不怕,就怕他学了纪侯爷,我儿就要看好自己的嫁妆,那才是你的底气。”
佟福玥笑着应下,“我听娘的。”
女儿从小不在自己身边长大,曹氏一直没放在心上,到了此时此刻,亭亭玉立的女儿要出阁了,不免也有些感伤。
不过看女儿身上穿的冰纹绫料子,这是江南今年的新织品,炎炎夏日穿在身上也不流汗,做一件上衣要十六两银子,只有她婆婆才舍得花,她还替女儿愁什么?
小钟氏爱怜地看着佟福玥,“我的娇娇儿要出阁了,能说的能教的你想必都放在心上,祖母只再强调一次,过门后对纪老爷子要敬重、要孝顺!他才是你和纪宽最大的靠山,顶得住平宁郡主的一切刁难。”
佟福玥满眼依赖地看着这世上最疼她的人,“祖母说的话我都记得牢牢的。”
曹氏心里有点酸,但很快又想开了。
小钟氏眉眼里都是笑意,语气轻柔地说着故事,“有一户富贵人家,家里的庶长子十一岁便考中童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人人夸他是天才,期许他连中三元,结果大家都失望了,那庶长子到二十岁还是童生,屋里有几个通房丫头,庶长子、庶长女都生出来了,这么一个无功名,把庶子生在嫡子之前的没规矩人家,又不是能继承家业的嫡子,好人家可舍不得把女儿嫁给他,后来他娶了一个老秀才的小女儿,女方进门才知道不是来享福是来受气的,就这样吵吵闹闹过了一辈子。”
这类传闻没少听,曹氏道:“那庶长子肯定是贪玩了,老天给了你一分读书才能,自己也要下九分力气刻苦攻读,否则光是记性好会背诵,都是老童生的命。”
小钟氏浅笑,“那庶长子向来夸他嫡母好,宽和大度,嫡母生的弟弟比他小五岁,背书不流畅,挨打挨罚从不手软,不像他读书累了,嫡母便让两名小厮陪他出去玩,他想跟朋友效游踏青,便买了一匹小马让他学骑马,他想做一名才子怎能不会作画,嫡母便延请画师指点他作画,屋里又有几个丫鬟又美又温柔地服侍他,怕他冷怕他饿,比他姨娘好一百倍。生他的姨娘仗着生子有功,时时想越过嫡母管教他,要他晚睡早起,挑灯夜读,一点也不顾惜他正在长身体,真狠心啊。”
孩童少年哪有不贪玩、不贪图享乐的,但一味纵着就是捧杀了。
佟福玥温静微笑,“纪宽能有今日,全仰赖纪老爷子扛起严父之责,又当爹又当娘,又有祖父的包容疼爱,纪老爷子真不容易,孙女会孝顺他老人家。”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我就放心了。”小钟氏声音平静道:“像纪宽这样处境尴尬的孩子不少,很多当祖父母的不想得罪儿媳,又想着一代管一代,便睁只眼闭只眼,全凭儿媳的良心去做,只求自己晚年过得舒坦。相比之下,纪老爷子为了纪宽闹上清平王府,你祖父才高看他一眼,有心维护他。”
佟福玥一双妙目澄澈通透,“面对权贵欺压没有人不害怕的,纪老爷子肯替纪宽出头,是纪宽这辈子最大的福分。”
曹氏亦道:“是这个理。”
她们和乐融融的聊天,外头也热闹完了,只等明日良辰吉时发嫁。
这一晚,佟福玥不是和母亲睡在一起,而是小钟氏过来陪她睡,对此曹氏无所谓,她能说的都跟女儿说了,该交代的也跟女儿交代清楚了。
佟福玥感觉又回到小时候,只要祖父不在家,她就可以睡在祖母床上,祖母身上香香的,被子也香香的,祖母会说好听的故事,告诉她谁家发生了什么事,谁家又有不可告人的秘闻,她是听着百家故事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