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人不打诳语,当年老衲观过施主命格之后,心中也是震惊。批语如实而出,背后之人却也认定是老衲做了假。”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啊——听大师的说法,就算她活到二十岁没死的迹象,幕后之人也会让她死于非命。
狠是真的狠,毒也是真的毒。
只不过,才出生不久的小婴儿终究不可能与人结下如此的深仇大恨,那必然只能是家中长辈与人恩怨纠葛导致的恶果。
温玲珑有此猜测,她丈夫也是这么想。
龙昭琰问出来,“是谁?”
妙空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道:“当年今上还居于太子府,小殿下虽幼,但如今的皇后,当时的太子妃已经在相看人家,平远侯一家军权在握,且四房子孙仅有一女。”
龙昭琰抿紧了唇。
“是如今的太子妃娘家所为?”温玲珑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妙空笑而不语。
温玲珑蹙眉,“兴南侯与我祖父有旧怨,而我的出生竟然又挡了兴南侯府嫡出姑娘的富贵之路吗?”呵,这可真是仇冤叠加,永不消失啊。
“她的命格为何会变?”龙昭琰忍不住问出口。
温玲珑抢先说道:“所谓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上天总还是留了一线生机给世人的。”
妙空含笑点头,“施主见解不凡。”
温玲珑内心很无语,自己出的问题自己答,很难吗?
龙昭琰却在此时道:“你先前不愿回京,是不是因为害怕到时候自己未死,当年之人会出手害你?”
温玲珑怔住,不,她真的没这样想过,她以前根本就懒得去深究细想,这也是到了保国寺才不得不动一下脑筋,前后串连一下。
看她呆住,龙昭琰便明白她之前并未想过,不由想,若是事情当真发生,会如何?心中顿时闪过杀意。
妙空轻叹一声,“若是如此,那兴南侯府就太过了。”当年胁迫他为人批命,如今若再生事,只怕旧事重提,他们根本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温玲珑却是笑着摇头,“大师方才还说,人有千算,天有一算,人千算难敌天一算,世上因果,总归有报,何须细究。”
妙空赞道:“施主看得通透。”
“我只是太懒罢了,往事已矣,不必回头。”
妙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善哉,阿弥陀佛。”
妙空闭关禅修二十年,却破例见了安王夫妇,在他们离开后又再次闭关,这消息传开,引得众人纷纷思索。
二十年是个很微妙的数字,距离平远侯府的姑娘,也就是如今的安王妃被批命,不多不少二十年。
仔细一回想,大家才悄然发觉,正是在给安王妃批命之后,妙空才开始闭关修禅,不再见外客。
如今,他却见了上门的安王妃,这其中多少有些耐人寻味之处。
最重要的是——
二十年大限应该到了吧?安王妃似乎还活得好好的,妙空大师的批命不准了?
龙昭琰夫妻甫回京,只是一个寻常的拜访之行,结果造成的效应出人意外的大。
不过,那些都不关温玲珑的事。
她刚回京,第一次到安王府,虽是当家主母,但她错过了自己的婚礼,自然也对府中一切陌生无比。
除了一路跟在他们身边的王府众人,对府内留守人员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的状态。休息了两天后,她便开始熟悉府中的人事。
偌大一个安王府,从今而后她便是当家主母,响当当的内当家,可惜,温九少并不欢喜这份工作和头衔。
“心情怎么不好?是下面的人怠慢了吗?”
听到某人这么问,温玲珑先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想做当家主母,好累的。”
龙昭琰坐到她身边,帮她按揉太阳穴,“不想理事便让管事去办,本不必你事事躬亲。”
她瞥他一眼,“那要是下面的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在外仗势做坏事怎么办?”
“敢做就死。”
温玲珑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个很好的法子,但也不是百分之百有用。
她无奈道:“只可惜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人铤而走险。”
“选个忠心可靠的对你来说这么难吗?”
“为什么我从里面听出了嘲讽的意味。”她扭身危险地眯眼看他。
龙昭琰却还在用一种云淡风轻到调侃的语调继续说:“侯府是不是根本没有教过你如何当家理事,毕竟你这些年一直在外面疯跑。”
温玲珑咬牙微笑,“我给你一次好好想想怎么说,重新把话说出口的机会。”
龙昭琰知错就改,“长生这般出尘脱俗的人,自然是不屑于这些世俗杂事的。”
温玲珑满意地点头,“孺子可教。”她重新在他怀里坐正,闭目享受小皇叔的专属按摩服务,口中道:“我决定还是扔给别人去烦恼,我不时抽查一下就好了。”
“好。”妻子想怎么做,他都同意。
她随口说:“没想到安王府的家产挺多啊。”
他打趣地说:“有吓到?”
“那倒没有,钱多有时候也就只是个数字罢了。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想透了,人生就变得容易了。”
龙昭琰看着她的目光流露出赞赏之色,“长生已然悟透了人生至理啊。”
“不敢不敢,马马虎虎吧。”
休息了一会儿,温玲珑重振精神,“好了,我要重新去跟帐本奋斗了。”
看着她叫了小婵过去帮忙研墨,龙昭琰又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走出房门,带着等在房外的冯剑、程川离开内院,一路走到外院书房。
守在书房门外的两名侍卫躬身向他行礼,他迳自走进书房,坐到了宽大的书案后。
“冯剑。”
“王爷。”冯剑上前。
“最近一段时间保护好王妃。”
“是,属下必不辱使命。”他抱拳答应。
“程川。”龙昭琰接着吩咐,“府里的人你再过一过,不牢靠的绝不允许靠近王妃半步。”
“是。”程川恭敬回答。
“另外,让人盯着兴南侯府,”他的声音顿了下,“还有太子府。”
“是。”两人一齐应声。
“下去吧。”
书房里只剩下龙昭琰一个人,他向后靠到宽大椅背上,面无表情。
长生并不在意那些她口中的“陈年旧事”,可他却无法不在意,距离她整二十岁的生辰没多久了,加之他们进城前去了一趟保国寺,某些人可能要坐不住了。
太子妃出嫁多年,却始终未能有孕,这些年烧香拜佛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龙昭琰蓦地冷笑,恐怕这是报应不爽吧。
用那般阴毒的手段设计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用心之歹毒让人不寒而栗。
长生一直说这些年她过得挺快乐的,可是温家的人绝对不会这样认为,这些年他们一直是提心吊胆地过,就怕他们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不知道哪一天就离他们而去。
原本,他们可能并不需要这样提心吊胆地过这些年。
就算原本长生注定早亡,可是只要没有人告诉他们,温家人及她本人就不会受这二十年的担心害怕。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而妙空虽未打诳语,可他因为被迫出面批命,让温家人活得心惊胆跳,心有愧疚,便为此闭关修行二十年,并且余生都不再为人批命。
这些事他不打算跟妻子说,她愿意活得简单快乐,他便将那些复杂一肩担下。
“王妃,下车吧。”
被小蛮扶着慢慢走下车,抬头看着平远侯府的匾额,霎时万千心绪涌上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