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先去看看小师妹安顿好了没,一会儿再上城墙帮你。”既然他人在嘉言关,就不能眼睁睁看着至亲浴血奋战,有多少能力尽多少心,绝不站在人后。
“你别去,太危险了,刀剑无眼。”他不赞同,二姊就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有个万一他无法交代。
“舅舅,我有自保能力,是走镖多年的武师,我知道怎么应付突发状况。”漠生拿起他的青锋,用指推开一寸剑身,森冷剑光寒戾逼人。
“你、你这孩子……”莫不还又急又气,却又不忍心责备,孩子的孝心他拒绝不了。
“舅舅十五、六岁时已上战场杀敌了,我不比你当年小,还怕我丢了你的面子吗?”他傲然而立的站直身子,气势凌人。
孩子长大了,快让老一辈的无地自容。“多杀几个胡人,我们甥舅喝庆功酒。”
“好。”他答得豪气干云。
第七章 嘉言关二虎(2)
“到底有完没完呀!要杀到什么时候,杀太多人了,我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僵硬得不像自己的……”
什么三、五天就能回去天水城,这场仗一打就是大半个月,胡人没日没夜如同不要命似地不停攻城,一波接着一波,前头的人死了,后面的又补上,如蝗虫般不知后退。
嘉言关有二十万守城兵士,可对方人数看来有三、四十万名,兵力是他们的两倍,一次来十万,一日轮四回,车轮战也把人操死,他们根本没多少休息时间,眼才一闭又要开打了。
看着已染成墨红的赤焰九尾鞭,不知杀了多少人的梅双樱在心里咒骂胡人的卑鄙。原本药材送到她就可以离去,可是一见伤兵就眼发红的林芷娘不肯离开,非要将所有人都诊治一遍才愿意跟她走。
因此她先打发了其他武师回天水城,再让人带话给她爹和弟弟,她与大师兄会多耽搁几日,勿忧。
谁知临了他们两人却走不了,因为胡人一反常态持续增兵,不像之前的小打小闹。边关告急,已向京城求援,他们至少要撑上一个月才能等到京里来的援军,否则城破兵败,后头的陵山县、天水城也保不住,迟早被乱马踏平。
“手给我。”看她气色不佳,面容寒肃的漠生又冷了几分,自责没护好小师妹,让她受到他的拖累。
“大师兄,你受伤了,不用再管我。我没事,一会儿就好。”她就娇气,不想受罪,才嚎两声出气。
“手。”他冷声道。
“大师兄……”梅双樱表情委屈,将握鞭的手伸过去,但手一抬高,剌痛感痛得她哀呼一声。
“以后不许逞能,这里是男人来的地方,你一个姑娘家凑什么热闹。一会儿到伤兵营给林大夫当下手。”她再凶凶得过胡人的兵马吗?要不是因为他,她怎会奋不顾身护住他的后背。
看到她手背上两寸宽的刀痕,长期握鞭而肿大的虎口,和日渐消瘦的身形,他不知有多心痛。
“才不,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们说好形影不离的,你不能……噢!好痛,你轻一点,我手要断了。”痛死了,又麻又酸,整条手臂无一不痛,感觉连骨头也痛到不行。
两人躲在背风的暗壕,和换防的交换位置,他们先稍事休息,换另一批人去打,等人撑不住了再换。
“你还知道痛。”漠生忍不住责备。
她赌气的噘起嘴。“人没死当然会痛,等我哪天不痛了,再去乱葬岗辱我……”
一只大手忽地捂住她的口。
“再敢使性子诅咒自己,回头饶不了你。”他作势要巴掌伺候,被宠坏的人不能再纵容。
你打呀!你打呀!我看心疼的人是谁。她仰着脖子凑上前,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没把他的威胁当一回事。
“宝儿,我把你看得比我的命还重,不要再让我担心了。”他真的害怕,怕一个错眼没护好她,胡人的长刀砍向她,瞬息间便没了气息。
一听出他话里的恐惧,梅双樱低下头撒娇。“大师兄,人家也在意你呀!要是没瞧见你的身影我也会怕,你不能丢下我,我会把自己弄丢的。”
她很聪明,把自个儿说得很无能,好像没有他她什么也做不了,会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转,不知该往哪儿去,让一向宠她的漠生听得既心酸又有一丝难受,感觉没把她带在身边是最大的错事。
自己的女人自己护,谁知道在他没瞧见的时候她会不会出事,对于太会惹事的她,走到哪里都不能叫人安心。
即使看到她唇角扬起的淘气样,知晓又被忽悠了,已被吃定的漠生仍是心头一软,没法对她冷脸。
“世上有几人逮得住你这滑头,你是坑人的小祖宗,我甘愿被你坑。”他扶着她的手轻轻揉捏,手掌发热将堵塞的小硬块一一揉散。
又痛又酸的梅双樱忍着不哀叫出声,但实在太痛了,晶莹的泪水一不小心滑出眼眶,顺颊而下。
蓦地,冰凉的软肉一覆,卷走了珍珠般的泪珠,她一怔,觉得更痛了,滚滚泪珠儿纷纷掉落。
“娇气。”漠生好笑又好气地再次吮吻她的面颊。
“你宠的。”她怪罪他。
“是,我宠的,所以我自作自受。”他一脸无奈,眼中却诉说着无限情意。他还会继续宠下去,直到日头不西落。
被当心头宝宠着的梅双樱破涕而笑。“大师兄,我任性了,谢谢你总是包容我,没让我的孩子气给气着。”
他摇头。“你的坦直和率性一直为我所喜,这是我身上所没有的,我做不到和你一样人人皆可为友。”
因为小时候的遭遇,他对人极度不信任,除了她,他不相信任何人,包括教他武功的师父。
人都有弱点,一有弱点便容易被出卖或背叛,小师妹的性情带点邪性,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让人威胁一丝一毫。
“大师兄,我还是很痛,你是不是借机欺负我。”她的手臂如针剌般疼痛,一抽一抽的。
被冤枉的漠生很无言,他已经尽量放轻力道了,可是她还是娇不受力。“忍着,不准叫疼。”
“忍不住怎么办?”她又想哭了。
“再忍。”他一推一揉搡,额头的汗珠冒出。
“忍不了。”她嘟着嘴。
“忍不了就下去。”他激她。
梅双樱用脚踢了他一下。“我杀了三百六十一名胡人,你休想抢我的功劳,你看我的赤焰九尾鞭都被血染黑了。”
流出的血太多,一层一层的渗上鞭身,人血干了之后会变黑,她一洗再洗还是有些残血留在倒勾上,一次、两次、三次……无数次的浸染,赤焰的艳红不再,只剩下近乎墨色的深红。
“饿不饿?”
“饿。”早就饿扁了。
漠生从怀中取出一块干嫫嫫,对半撕开,一人一半。“快吃,冷了会变硬,你又嫌咬不下去。”
“大师兄真好,世上第一好。”她大口一咬,膜馐不够细软还是让她顿了一下,勉强用牙咬住撕开一角。
其实味道并不好,就是耐嚼,嚼久了会有些面香,但牙口不好的人真的不行,会梗在喉咙。
“只对你好。”他又拿出水让她喝上两口。
“嗯!”那是当然,她就是他,对她好便是对自己好。
“小口喝,别噎着了。”她性子急。
“大师兄,我好像闻到烤鸡味。”是幻觉吧?城里已限粮好几日了,举凡粮食都得照分额。
水不够喝,上游的河水被下了毒,只能以井水止渴,烧水煮饭的用水都要计算着来。能不净身就忍着,十天半个月洗一回就好,谁知道要撑多久才有援兵,省着点用总没错,仗还有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