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殷骥骁从小就养在皇贵妃的身侧,所以一向被归为二皇子派。
这几年,为着母子情分,殷骥骁也一直在暗中替皇贵妃和殷骥霖扫除他位登九五道路上的荆棘。
向来对皇位没有任何的兴趣,又感念皇贵妃一路护持他成长,费尽心机为他打算,还说动了皇上让他出宫习得一身的好武艺,这种种慈母的表现,其实殷骥骁都是感念在心的。
若非那年他去替皇贵妃刺杀政敌,结果中了对方的圈套,不但身受重伤又伤了脸,他从来就不曾怀疑过皇贵妃对他怀有恶意。
因为那次刺杀十分绝密,除了几个心腹知晓之外,就只有皇贵妃一人知情。
既是心腹,自然不可能会出卖他,可若无人出卖,为何对方会清楚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甚至在对战之时,发现不能轻易取他性命之后,对方竟连命都不要,只求能毁去他的面容。
伤了身、伤了脸,还死了好几个心腹,萧洛里又因内疚而剃度出家,在经历了这种种之后,殷骥骁终于对皇贵妃起了疑心。
既然起了疑心,以殷骥骁的性子又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他悄无声息地建立了自己的人马,静静的打探消息,即便皇贵妃亦是心思缜密之人,但终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然后顺藤摸瓜将后头一串串令人感到恶心的阴谋诡计全都揪了出来。
原来不只是他的遇伏,他脸上的伤,就连他亲娘之所以难产而死,也逃脱不了皇贵妃背后的算计。
知道了真相之后,殷骥骁陷入了永无止境的矛盾之中,在报仇与不报仇之间摆荡游移,也正因为这样的矛盾,殷骥骁的心性才会大变,他做尽所有荒唐事,只为消弥心中那为与不为的挣扎。
「瞧我,年纪真的大了,一说起小四就没完没了的,你应该听得也觉得无趣吧?」
「怎么会呢?能听得四皇子儿时的趣事,民女又怎会觉得无趣呢?」
她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面色亦是挂着浅笑,完全让人找不着半丝的破绽。
「这几年,本宫也多少听了云家过得有些艰难,本来云家对皇上有大功,皇上对于云爱卿的骤逝也是伤心的很,只是国事如麻,一时间倒有些顾不上了,认真说来,皇上和本宫倒真的欠云家不少。」
「皇贵妃言重了,先父一直认为能为皇上办事,是他该尽的本分,又哪来的欠与不欠之说呢?」
云浅浅心知这是要进入今日的主题了,于是她适时的面露惶恐,还带着一股不安,话亦说得滴水不漏。
「浅浅姑娘倒是会说话,这话若让皇上听着,必定也会欣喜的。」眸心划过一抹厉色,但皇贵妇脸上的笑容不减。
云浅浅的答案并不是她要的答案,她想要的答案是云家和云浅浅都能靠向她的霖儿,甚至还要殷骥骁继续做自己儿子的马前卒。
「其实,本宫一见浅浅姑娘就很喜欢,小四亲自看中的姑娘就是合我心意,小四与他的兄长一向兄弟情深,你若有空,也上他兄长的府上,找二皇子妃聊聊天吧!」
「谢皇贵妃垂爱,只是民女不过一个白身,又怎敢兀自攀附呢?」
「咦,小四没有告诉你,皇上已经准备择日下旨赐了?」
「民女与四皇子仅有数面之缘,四皇子又怎会在民女面前议论皇上的行事呢?」云浅浅低头垂眸,有些不安的说道。
进宫后一字一句都得好好斟酌,要不然不小四就要让人下了套,一如方才,若是她的回答稍有不妥,只怕明日市井就能流传出她与四皇子关系匪浅之说,到时她名节受损,皇上赐不赐婚都是两难。
好一个四两拨千斤啊!这话里话外不但没有半点亲近的意思,更拉出了长长的距离,难道这就代表了小四的心意吗?
俗话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或许也该是时候了断她与小四之间的母子情分了。
皇贵妃心中沉思,但面色不显,径自扬声招呼着宫人们上茶果点心。
就在宫人们穿梭之际,云浅浅心有所感的一抬头,就瞧见殷骥骁黑着一张脸,踩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
「母妃安好。」很草率的向皇贵妃行礼问安,然后不等她说话,他长手一伸,就将云浅浅从凳子上给拉了起来,然后又对皇贵妃说道:「母妃,儿臣有事要同云姑娘说,儿臣告退。」
望着那匆促离去的身影,皇贵妃抿着唇没有说话,眼中的阴狠再起。
看来,小四当真已与她离了心,不论为了什么,既已离心,便不能再留了,只是为免皇上勃然大怒,这事还得再好好策划一番才是。
面上黑得宛若大雨前那黑黝黝的天际,云浅浅知道,此时的殷骥骁是生了气的,而且只怕不只是生气,还是很气很气的那种,或许是他只要一开口就会喷出火来的那种气。
望着他这侧宛若无瑕美玉的脸庞,她皱了皱鼻头,忽然发觉他似乎很习惯拿没有疤痕的这一边来面对她。
这样的发现让她心里有点不悦,于是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她那几乎皱成一颗包子似的可爱模样,殷骥骁全都一丝不漏地瞧在眼底。
虽然觉得她可爱,可他却没有软和了脸色,她那完全不知轻重的模样更让他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
没有他的陪伴竟然也敢只身进宫,也不想想这宫里是个怎样的龙潭虎穴。
就算皇贵妃不敢在明面上对她做什么,可只要暗地里使点绊子也足够她受的了,更何况皇贵妃也算是位高权重,很多事不用她亲自出手,自然有的是人前仆后继的想要替她办事。
若是她一个不小心,那么……
只要想到那一点点的可能性,殷骥骁就觉得自己宛若要陷入疯狂,几乎失去了理智。
所以方才在皇贵妃面前,他甚至无法保持自己以往的那种平静淡然,只想要赶紧带走她,找个无人处确认她的安好。
「你生气了!」云浅浅开口问道,微微使力挣开他紧握的手,她故意快走了几步,然后站到了殷骥骁的另一侧,仰起头望着他带着伤疤的脸,白皙无瑕的面容闪现着满意的笑容。
其实,人人都觉得那道疤痕很恐怖,可她却觉得即便白玉有瑕,一点也没有减损他的俊美。
就这么迎着她带笑又真诚的目光,殷骥骁心中的火气竟然在转瞬间熄得干干净净,于是他的怒吼立刻变得苍白而无力。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一人进宫,若不是花素锦派人传话给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样的蠢事!」
他吼他的,云浅浅却忽尔踮起了脚尖,然后冷不防地朝着那狰狞的伤疤吻了上去。在两人渐渐心意相通之际,这事她很早以前就想做的了。
「你……你……你干什么?」
虽然早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介意自己脸上的疤,可她这样亲吻那丑陋的疤痕,还是让他胸臆之中一时五味杂陈,说起话来更是破天荒的结巴。
知道是一回事,如今她用行动宣告着她的不在意,还是让他的心流窜着一股化不开的甜。
「你不相信我?」云浅浅眯着眼儿,低声地朝着殷骥骁问道,语气里指控的意味浓厚。
「这跟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我这是担心你的安全。」他还是吼着,只不过底气似乎不再那么十足,尤其在他的脸颊还因为她的吻而发烫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