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贵在自知之明,早在知道他身分的那一刻起,她就晓得两人的距离。
所以她不允许自己心存幻想,不允许自己有非分表现,她逼迫自己本着初心,像过去那样,拿他当家人,细细为他设想盘算,然后……
有朝一日,他的身分、功劳、志向都将会带他攀升到一个她连想像都想像不出的高度,到时也许感情就淡了吧……
“不管怎样,常给我写信。”季珩郑重叮嘱。
“好。”瑢瑢点点头,算是应下了。“我已经把按摩手法和穴道位置教给田雨,就算再忙,都别忘记在睡前让他按上两刻钟。”
解毒之后,双腿不必再泡汤药,但李大夫说过,按摩能够通畅气血,让他行走如常。
“我知道,越早能够走路,万一需要逃命也方便些。”
“逃命吗?”唉呀,她怎么没想到这点。
见她惊呼,他急道:“开玩笑的,田风、田雨不会让敌人近我的身。”
“不是开玩笑,未雨绸缪总好过临渴掘井,爷提醒我了,这几天我做一点毒粉给爷放在身上,万一在爷武功尚未恢复之前有人想对爷不利,便用得上。”
季珩失笑,她把军营当成什么了?江湖吗?
不过她乐意做,他便乐意带,他乐意将她的关心随身携带。
他将木盒推到她面前,“我会把田雷、田露留在京城,他们不好跟着住在贤王府里,如果你需要帮忙,就在窗前把风铃给挂上。”
瑢瑢打开木盒,里头是用竹片串起的风铃,原来这些天他忙的是这个?
“很美。”
“喜欢?”
“喜欢。”这是爷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不算精致,但上头一片片刻着两人名字的竹片,让她……很难不心生妄念。
她懂的,对男人而言,三妻四妾不过是小事,有那样的患难之情,他想要与她共此一生,并不奇怪。
只是她不愿意呀!不愿意在感情上低人一等。
她贪心、她奢求,过去她可以因为季学的身分就把自己给投进去,那是因为当时不懂,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一个人,不懂因为喜欢而产生的独占慾念。
如今既然已经明白,便无法轻易将就。
所以爷的暗示、爷的心思,真是抱歉,她无法回应。
她很清楚,等他走过这一段,等他一帆风顺,那时就算没有一个心心念念的颜姑娘,也会有大把大把的好女孩等着他来挑选,那时再思及如今的患难之情……将变得稀薄而微渺。
感情最怕的是什么?是你在这边煎熬着,恨不得时时刻刻与他相守,而他却早已云淡风轻,遗忘过往。
她不想让自己如此不堪,便只能斩断。
斩断慾念、斩断想像、斩断渴望、斩断所有可能的后续。
在她决定斩断的同时,却也决定把相处的最后一段当成天长地久,极力珍视。
“那就平时挂在床头,有事再挂到窗边吧。”
“好。”她应得很干脆。
想到即将到来的分离,不舍的感觉在胸口扩大,他向她伸出手。
看着他带着薄茧的掌心,犹豫片刻后,她把自己的手叠上。
一个用力,他把她拉进怀里,瞬间他的体温染上她,微暖……
时间不多了,只有一下下,她决定不反抗,因为机会如此难得,错过便再无下回。
就让她再贪婪一点点,就让她再自私一分分,就让她沉溺在他的怀里,幸福一些些……
看着她柔顺地躺在自己胸口,季珩满意至极,很好,她知道他的心意,于是将她抱紧,他在她耳畔低声道:“耐心等我回来。”
“好啊。”她决定不管他说什么,她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即使她做不到。
“我会给你写信。”
“好啊。”
“我会用最大的能力尽快回来。”
“好啊,我等着看大军凯旋,看满城姑娘给爷丢帕子。”
“行!你也丢,爷会牢牢把你的帕子接住。”
瑢瑢呵呵轻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感谢老天让他们相逢在他最低落的时候,感激命运,让她与他有了交集,她甚至感激起自己的重生,让她有机会认识他。
“那我得忙了。”
“忙什么?”
“我得做一面又大又宽、夸张到不行的帕子。”
“为什么要又大又宽、夸张到不行?”
“到时爷身边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帕子不够大,爷怎么会看得到?”纵使她再豁达,也无法凭恃着那点微薄心意过上一生,期待他在日后的姹紫嫣红中看见自己。
“弱水三千,爷知道自己要的是哪一瓢。”
哪一瓢?颜姑娘那一瓢?
方才想起,心便酸透,真是的……明知道的事,怎还要拿来欺负自己呢?
瑢瑢没接话,嘴角笑意仍在,只已染上微微苦涩。
后宅是王妃的天下,纵使她有一身好本领,也得去拜码头。
瑢瑢可以自己去见贤王妃的,但季珩非要陪着,他说:“我要所有人知道,你进贤王府,虽是为贤王做菜,但你不是奴仆而是娇客。”
不过是厨娘算什么娇客?
贤王见他那样在乎瑢瑢,笑得捻起一把长须,本想陪他们进后院的,不料太子进府,他只好先到前头迎接。
临行不忘叮嘱季珩,见过王妃后,尽快到前院见见太子。
季珩允下,管事领路、田风推轮椅,瑢瑢和田雨一左一右跟在他身边。
他朝瑢瑢点头,一个充满自信的微笑上扬,突然间瑢瑢不害怕了,她有他庇护着呢。
从下人来报,说靖国公要过来见王妃后,颜芷薇便心跳得飞快。
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能再见到珩哥哥。
那年,国公府老太爷命人上门,对着爹娘把话说得一清二楚,他说:“成亲是结秦晋之好,必须门当互对、身分相当,颜家姑娘再温柔乖巧,都不是国公府要的媳妇,阜车济娘了攀高枝的念头吧!”
爹娘疼爱她,哪舍得女儿让人这般糟蹋,于是管事前脚出门,后脚娘就找上媒婆。
爹娘三挑四选,终于挑到合适的男人,没想到订亲不过半年,程浩一场大病,死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多嘴婆娘竟批评她克夫,有这个名头,她哪能谈到好亲事,加上程家无理取闹,非要迎她入门、为儿子守寡。
她是爹娘的掌上明珠,爹娘怎舍得她一世孤寡?
于是送她回老家,想着过个几年待风声消停,再重新为她挑一门亲事。
她运气好,在老家遇见出游的贤王妃,她性情本就温和乖巧、体贴良善,因此入了王妃的眼,被王妃认作义女,带回京城。
有王妃撑腰,程家人再不敢造次,她每日侍奉于王妃膝下,陪她说笑解忧,活泼的性子颇得王妃所喜。
她知道女人的青春耽误不起,却也知道有王妃作主,定能挑到一门好亲事,所以她半点不心急。
只是珩哥哥要来了呀!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想起往昔,想起两人之间相处的每个片段。
他们会有机会的,对吗?
站在王妃身边,她静静等待,终于等到珩哥哥进门。
怎么会这样?他的腿、他的脸……那是她的珩哥哥吗?
天!他受多大的苦?为什么会……眼泪不受控,一颗颗坠下。
季珩拱手为礼,抬眉,却对上颜芷薇的眼泪。
他微愣,那是……芷薇?
颜芷薇再也控制不住,快步上前,扑倒在季珩身前,双手贴在他的膝间,哽咽道:“珩哥哥,你怎么了?”
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所有人。
“芷薇,你怎么会在这里?”季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