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先生笑问:“你怕她?”
怕一个弱女子?笑话,怕一个把他当成家人悉心照顾,还发下大宏愿要赚很多钱来医好他的女子?不感激已然过分,为什么要害怕?
见状,鬼先生道:“人与人的缘分千万种,只要是善缘便该珍惜。”
他知道,不需要鬼先生说。季珩瞅着他扬声问:“不知我与先生的缘分是善或恶?”
季珩能够理解瑢瑢想隐瞒的理由,但被她隐蹒着,心里仍旧觉得难受。
于是在这个夜晚,他还是问了。
家里空荡荡的,东西全送进贤王府,明儿个他们就会搬家,兵部练兵、户部筹粮,日期定在下个月初三,大军出城。
剩下的十余日,刚好让贤王为自己解毒。
他拿着兵书,躺在床上看着,半晌叹道:“瑢瑢,过来。”
她正在自己的小榻上梳理洗净的头发,听见季珩唤人,她走到他床边。
“坐下。”
瑢瑢依言坐下,心想,爷又要告诉她,他会全须全尾回来,他会把她接到身边?
这些话,这段日子听过许多。只……他不需要对她承诺,真的!
一个主子不需要对奴婢做出任何承诺。
看着她艳丽的容颜,看着她精致的眉眼唇鼻,为了要个孩子,刘氏倒真是尽了力气,为他寻来这样一抹丽色,只可惜他从来没看清王可儿的相貌——直到现在。
“你认识王可儿吗?”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得她愣住。
直觉摇头,她反问:“我应该认识吗?”
是啊,她怎么认识?进府没多久就遭囚禁,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这样的她,哪能接触到刘氏的阴谋?
便是王可儿自己,恐怕也以为生下孩子后能在国公府里占有一席之地,却教瑢瑢有了重生机会,突地,季珩不再对王可儿感到恶心。
“没事,只是问问。”
田露见过他的儿子了,刘氏取名季瑀,因着认定他必死无疑,这孩子成了季学和项瑾瑢的儿子。
瑢瑢轻咬唇,想过片刻后问:“上回爷说刘氏害了季怀的外室,后来呢?”
她对刘氏没有太多印象,除认亲礼那天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碰过面。
外面都传说她是个好婆婆,从不教媳妇伺候,可……哪是这样,媳妇不过是她花钱给儿子买回来的玩具罢了。
“当众行凶,你说后来能怎样?”
“季怀肯定恨她吧?”
“当然,多年来刘氏不知道杀害他多少子女,让他至今膝下只有季学一个儿子。这回刘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给季怀下了绝育药,季怀一无所知,还想在外头择女另住。”
工作分派后,他让田雷、田露盯着国公府,几天下来盯出不少消息。
“夫妻做到这样,真是悲哀。你……知道季学的妻子吗?”
终于问了,她想说些什么吗?“项氏?听说她常年待在院子里,足不出户。”
说到这里时,他审视她的表情,只见她脸上滑过一抹黯然。
瑢瑢蹙眉,还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死去了?是刻意封锁消息?
为杜绝悠悠众口,季学需要妻子和儿子来证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现在都有了,他的生活无比完美。
若季珩真的死于非命,季怀袭爵,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世子爷,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无比完美的男人,会有多少女人想进国公府为妾?
然后一句夫妻情深,一句不忍妻子伤神,造就他深情形象。
再然后,他可以买回更多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女人,任由他凌辱折磨。
她从未要求过公平,只是不懂,为何恶人有权横行,好人却要死于非命?
季珩追问:“为什么想问起项氏?”
“只是觉得如果季学如爷所言,他的妻子未免太可怜。”
“是很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怎会想嫁给季学?想必也是个贪图荣华富贵之辈。”他刻意道。
瑢瑢直觉摇头,“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瞬间他明白了,她是想藉国公府之势为父母报仇?没想到大仇未得报,却把性命给搭进去。
他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放心,季学不会水远一帆风顺,总有一天他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瑢瑢深吸气,用力摇头,想甩开什么似的,“别人家的事情,他好坏与我无关。”
“没错,本就与你无关,有关的人是我,我不会让那一家人好过!”
看着季珩,她其实很想问问颜姑娘,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他们之间有怎样的牵扯关联,为何会弄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可惜身为“瑢丫头”不该听说过那些,她强忍心中好奇,道:“爷身上的毒解开,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随心所欲,我预祝爷鸿图大展、心想事成。”
她没说出口的是,届时再没有长辈可阻止他的爱情,他有权随心所欲。
他接口道:“是随心所欲,做想做的事、完成想完成的梦想,与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说完,他笑眼眯眯地望着瑢瑢。
这时候,季珩突然觉得也不用什么事都要截穿,既然瑢瑢不想提过往也不知道王可儿的事,而他又找了贤王来保证她的安全,那么过去的事就到这里为止吧,他们两要过的日子在未来。
他很少笑的,他很爱摆臭脸,可现在笑得这么开心,是因为能与想在一起的颜姑娘在一起?
瑢瑢更觉心酸,像是谁不小心失手往她胸口泼了一盆醋,让她连笑都变得好困难。
第九章 倒楣遇狠心旧主(1)
进京时,瑢瑢又送一批胭脂进娇容坊,她想如今名声尚未打开,这个量应付几个月应该不成问题。
车行辘辘,田风、田雨骑马随行,田雷、田露领下任务,前两天已经离开。
马车里,瑢瑢低头为季珩按摩双腿,进贤王府后就可以开始解毒了。
据说解毒疗程在前几天需要以针灸辅之,之后两、三个月只需要服食药丸即可。
大军行进,太子等不了两、三个月,季珩势必随行。
而田风、田雨必得跟随伺候,虽然说的是伺候,但田风、田雨的神态与以往大不相同,他们已经做足准备,准备上战场博得功名。
属下如此,当主子的也不遑多让,对于这场战争,他们的担忧远远不及兴奋。
这样一路看下来,好像紧张的只有瑢瑢。
她确实很紧张,这些天忙得紧,除做胭脂膏粉,她逮到时间就做衣做鞋,研制伤药及各种用得上的药丸,总觉得有备无患,他们带得越多她越感安心。
她的不安没写在脸上,却全都表现在行为上。
看着她忙碌,季珩既窝心又不舍,不舍她日夜操劳,却又为她对自己的紧张感到温暖。
娘死后,再没有人像她这样,事事为他着想,唯恐想得不够多,他就要遭殃。
季珩握住瑢瑢的手,阻止她按摩,她抬头对上他的眼。
“你别为我担心,贤王会定时写信送到军营,你有空也可以写写信,一起送过来。”
“好。”
“不管好事坏事都别怕麻烦,一一告诉我。”就算他不在,也会有人替她作主,他的人不允许旁人欺辱。
“都住进贤王府了,怎么还会有坏事?自然全是好事。”她一样不愿他为自己担心。
都明白的,他们是患难之交,在他最辛苦、缺乏生存意志的时刻,她出现了,她把他当成家人,陪他走过那一段,人心是肉做的,他对自己多少会心存感激,交情自然不同。
所以他待她好,他时时予以承诺,可她不愿意把事情想得太透澈,不想研究他接近宠溺的目光意谓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