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答反问:“你认识杜子戌?”
他没回答,再问一遍,“你是杜子戌徒弟?”
她和他一样坚持,“你认识杜子戌?”
同样的话重复两次后,他说:“你先回答。”
“为什么不是你先答?”
“因为我是主子,你是奴。”
又来,又是一箭正中红心!
她撇嘴不爽,干脆说谎,“我不是,杜伯伯是我家邻居,给过我几本医书,我不过略通医理。”
季珩点点头,那就对了,光年纪就跟听说的对不上了。
“轮到小少爷回答我,你认识杜子戌吗?”
他问:“知道淑妃吗?”
“不知道。”
不知道才正常,一个小小的举人之女,没道理会知道宫闱之事。
“淑妃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妃子,那年梁国将公主进献大燕皇帝,梁国公主为得到皇帝专宠,曾将腐肌蚀骨散用在淑妃身上,皇帝命太医院想尽办法救治,但没人识得此药,最终淑妃中毒过深而亡。皇帝大怒,责罚太医院两名御医,杜子戌是当中的一个。”
师父曾是太医?她不知道,只晓得师父有很长一段时间意志消沉、足不出户,而她性子野,为了他家几株葡萄树爬墙。
一回生两回熟,两人相识相熟,他道她天资聪颖,收为徒弟。
后来师父决定云游四海,把家中钥匙交给她,让她有空就过去读读医书、拾掇药草,没想到师父离开没多久,就发生父亲枉死、母亲病亡之事。
“你怎会知道宫廷里的事?”瑢瑢反问。
第四章 送假腿狠坑钱(2)
季珩笑而不答,因为淑妃是母亲的姊姊,两人感情深厚。
母亲曾说:“姊姊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子。姊姊是爹娘捧在手中的珍珠,他们从没打算在权贵中择婿,只想让她嫁给小门小户,一辈子过得顺利幸福。”
当时家里为姨母择定的对象就是杜子戌。谁知她会邂逅微服出巡的皇上,与他一见钟情,之后的事便脱序了,谁也阻止不了。姨母入宫,得到皇帝的专宠,福泽了娘家,淑妃在的时候,是母亲家族最荣耀之时,当时家中只有舅舅在朝为官,因为姨母的关系,曾经一度官拜二品,然而她一死,舅舅屡屡受到打压,最终被贬至南方当个六品小官。
舅舅离京那天,他与母亲送至城郊,临行依依不舍。
他还记得,娘抱着年幼的他说:“往后,再无娘家为我撑腰。”
那时他年纪小,却记忆深刻,只因坚强勇敢的母亲哭了,抱住他的手臂颤抖着,他环住娘的脖子,认真说:“娘不怕,有珩儿在,珩儿为您撑腰。”
思及此,季珩越发沉默。
他没回答,瑢瑢也不坚持,转开话题道:“对了,这次无论如何小少爷都得让我进城一趟了。”
“为什么?”他收回心神问。
“咱们欠李大夫百两银子,我得卖掉手里的衣服,再接下一、两幅双面绣,才能把钱给还上。”想到一百两,她的心又纠结了。
“为什么会欠这么多?”
“李大夫给二少爷做了一条腿。”
眉头郁结松开,那人还算有良心。“知道了,明天我陪你进城。”
嗄?她有听错吗?小少爷终于愿意出门?瑢瑢讶异望他。
“什么眼神,很奇怪吗?”
“不不不,出门好,多接触人群心胸才会宽阔。”
“意思是爷心胸狭窄了?”他斜眼觑她。
她好脾气地笑着讨好,“没有没有,小少爷怎么会心胸狭窄?分明就是宽厚仁慈、有容乃大,谁敢说小少爷心胸狭窄,站出来,我帮小少爷去踹两脚平平气。”
“哼!”他又犯鼻窦炎了,不过他就是喜欢她讨好巴结的小模样。“以后少挑衅李大夫,对他尊重一点,但也离他远一点。”
挑衅?她有吗?好吧,如果责备他贪财是一种挑衅的话。不过,“为什么?”
“他不是普通大夫。”
“不然呢?是神仙级大夫?”他要那么厉害,怎不把小少爷的病给治好?
“他是毒医,使毒比医人更厉害,得罪他……没听过有好下场的。”
瑢瑢恍然大悟,难怪每每她说李熙一句话,身前就会迅速结起一座人墙,原来她的小命在风雨飘摇中摆荡过?
“他是睚眥必报的人吗?”
“是。以后惹人,得挑对象。”季珩哼一声,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么宽厚仁慈、有容乃大的。
“嗯,我懂,惹小少爷没事,往后我心情不好,光惹小少爷,不招惹旁人。”她笑眯眯道。
季珩顾她一眼,胆子养肥了啊,不过……没错,除了他,旁人都不能招惹。
瑢瑢微笑躬身道:“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回就当交个朋友。”
走出张记布庄,不是她自视甚高,实在是对方给的价钱让她无法点头。
她分明看见对方眼底的惊喜,分明知道她的衣服大有赚头,可还是想要极力压价,这是剥削、是欺负!出门时小少爷特地交代了,欺负她这种事,除了小少爷,旁人都不能做。
田露、田雷留在家里,由田风、田雨和季珩陪瑢瑢上街。
进京城的路上,她满心盘算着,家里还有二十几两,卖掉两件衣服再加上双面绣的订金,应该可以还掉李大夫的债,她还打算挪出一部分银子买药材,制作胭脂粉霜来卖,她看好这门生意。
但张记布庄的老板着实不上道,算了,买卖不成仁义在,她还能选择别家布庄。
她打定主意,要发家致富,今儿个给田雨装义肢,下回给田雷装假手,再下回她要存足银子,把小少爷的病给医治好,让他再度玉树临风、再次风度翩翩立于人前。
离开布庄,她走往对面食肆。
戴上人皮面具的季珩和田风、田雨围坐在小桌前,品尝京城有名的馄饨面。
人皮面具是人性不多的李熙让药僮送药材时顺道送上的,他让药僮传话,“既然买了轮椅就出门逛逛,别老是待在家里,待越久会越蠢。”
如果嘴贱可以拿来比赛,李熙和季珩可以争第一名。
“不好吃,咱们家瑢瑢做的更好。”田风说。
田雨接话,“我觉得是汤头的问题,我们家瑢瑢熬的汤是奶白色的,还没喝呢,一股香味就扑鼻而来,再加上切碎的芹菜,那真叫人间美味。”
咱们家、我们家,季珩不爽,干么叫得那么亲热?
听着他们三句话不离瑢瑢,没弄懂的,还以为瑢瑢是他们媳妇,季珩胸口憋着一堵气,可惜他戴着人皮面具,否则田风田雨就会知道该闭嘴了。
他绷着脸,对桌上的馄饨汤提不起兴致,虽然田风、田雨惹人生厌,但有句话说对了——
瑢瑢确实做得更好。
这桌三句话不离瑢瑢,另一桌两个男人谈起另外的话题——
青衫男说:“棋高八斗的斗棋大赛开始了,吃饱后我带你过去开开眼界。”
“斗棋大赛?那是什么?我听都没听过。”黑衣男道。
“你难得进京一趟,自然不晓得,棋高八斗是贤王开的棋庄,你听过贤王吗?”
“知道啊,贤王是个闲王,对朝政不感兴趣,他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弟弟,皇帝对他颇为看顾。”
“皇帝对这个弟弟可宠得咧,他啥事都不爱,就喜欢下棋,要不是关起门来下棋,就是云游四海到处玩,即使长住京城的人,也很少见到这位贤王。”
“所以咧?”
“别小看贤王的棋社,棋高八斗不是普通人能进去的,听说想要进去,得先致三千两年费,每次进门,还得交入场费一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