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在看世界奇观似的,剩下的人全挤在床边,眼珠子全盯着季珩的脚看。
季珩被看得不自在,轻斥,“闷,通通出去!”
主子一开口,他们迫不及待离开,只有缺乏自觉的瑢瑢还待在原处。
就见季珩两条腿扎了近百根银针,依胆经方向由上往下,现在黑色的血从指尖冒出,把垫在脚下的白色棉布染出几点墨黑。
李熙慢慢拔掉大腿上面的银针,只留下小腿部分,他扶季珩坐起,这时候田露、田风把水盆带进来。
季珩一只脚泡一个盆,李熙从怀里掏出瓷瓶,朝温水里滴上几滴,转眼水变成墨绿色。
他蹲下身说:“丫头,学我的手法,给你家主子按摩。”
瑢瑢想也不想蹲下身,跟着把手放在季珩另一条腿上。
“腿部常见的穴位有……”李熙尚未说完,瑢瑢已经接过话——
“三十六个,伏兔、阴市、梁丘、犊鼻、足三里……”
李熙讶异,她懂医?他静静听她把三十六个穴位都说上一遍后,才接道:“腿部共计六条经络,是哪六条?”这回是直接问了。
“胃经、胆经、膀胱经、脾经、肝经、肾经。”瑢瑢直觉道。
“不错嘛!小丫头读过医书。”
李熙这么一说,瑢瑢方才回神,“学过一点。”
“谁教你的?”
“杜子戌杜伯伯。”她道。
居然是他?李熙微诧,抬眼相望。
十几年前,他确实收了一个女徒弟,当时不少人嘲笑他白费功夫,女人学医能做什么?难不成用来应付后院那些个肮脏事儿?会不会大材小用?
只是杜子戌的女徒弟……李熙摇头,年纪对不上,容貌更对不上。
李熙叹,这泡脚汤药方是跟杜子戌打赌赢来的,杜子戌是个人才,若是能留在太医院,肯定能够研究出更多助人药方。
“先从伏兔、阴市、梁丘、犊鼻……按到内庭、厉兑,由上往下按摩三次后,再从风市、中渎、膝阳关……足窍阴一路往下,也是三遍,然后再重复三次,接下来每次泡药时都这么做。”
她问:“是不是将腿脚的毒素全数往外引出,小少爷的病就好了?”
李熙轻笑一声,“哪有这么容易,腐肌蚀骨散最阴毒的地方在于此毒一旦进入人体,就会附着在五腑六脏里面,即使排除脸上和双脚的毒,脏腑内的毒依旧在。”
换言之,还是需要很厉害的大夫和很昂贵的药材?
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只不过短短数息后,她再度扬起笑脸,“不管如何,现在是渐入佳境,对吧?”
这么乐观?很好,这性子,他喜欢。
“那你还嫌药费贵?”他堵了瑢瑢的嘴。
擦干双脚,季珩觉得腿脚又更轻上几分,这感觉让他心情愉悦。
盘起腿,他有点累,但想修习内功,再试一回,即使明白那些毒如附骨之蛆无法依靠内功清除,但他不死心。
李熙看他两眼,也不出声阻止,有的人就是喜欢撞山,没撞个头破血流不会轻易相信旁人的话,那就……撞吧!
他把药方交给瑢瑢,交代说:“穴道按摩很重要,每日都要进行两次。”
“好。”
“这回的汤药比过去更苦,就算你家少爷闹情绪,都得想办法让他喝进去。”
“好。”
交代过数语后,李熙看一眼瑢瑢道:“先出去,别打扰你家少爷,半个时辰后再进来。”
瑢瑢点点头跟着李熙走出门外,她才要掏钱,没想到李大夫朝田雨勾勾手指,田雨乖乖跟着李熙走进前厅。
李熙打开一个长形包裹,将缠绕的布条一圈圈解下来,直到全解开了才看清楚,那是条用木头做的腿。
“李大夫,这……是要做什么?”
“坐下。”李熙不解释,直接把他按倒在椅子上,弯下腰,帮他把假腿装上,并细细解说:“凹槽内的棉絮包用久了就换个新的,这样走起来才不会疼痛,睡觉前把脚拆下来,让膝盖休息休息。”
“李大夫,以后是不是我……”田雨脸上有掩也掩不住的激动。
见状,瑢瑢笑了,田雷、田风、田露也笑了,往后他再不需要用一条腿到处蹦蹦跳跳,让人看得替他累,更不需要拄着拐杖。
假腿装上,田雨来来回回在厅里走个不停,好像没走过路似的,越走越高兴、越走越得意,嘴边的笑都快咧到后脑杓,整个人傻得厉害。
李熙失笑,他很少当好人,难得一次竟是奉献给这个傻大个,他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
看见瑢瑢,逗弄她的兴致又来了。“丫头,这条腿怎样?”
瑢瑢看看田雨,他笑得嘴都歪了。“很好。”
“那这条很好的腿,值多少银子?”
谈到钱……伤感情呐,想也知道不便宜,一辆代步轮椅需要三百两,一条代步假腿,再加上一个死没良心的抢钱大夫,她不敢想像它的价钱。
咬牙硬撑,她的表情像便秘数月,“李大夫说多少便是多少。”
“小丫头不讨价还价了?”
“越讨价越高吧。”
“聪明,有长进,那就算你便宜点,五十两就好。”
五十两?她又爆血管了。瑢瑢性子好,待人温和,但现在谁敢碰她的钱,她会立刻化身猛虎,“比起大夫,您更适合去当强盗,李大夫要不要考虑改行?”
李熙突然眼睛发亮,笑得满脸狐狸样,“改行?好建议,我第一桩买卖,抢你回去当药人。”
药人?她咬牙,“我很会吃的,千年灵芝、百年人参,我一天要吃好几根。”
“行,本大夫养得起。”说着,他就要对她动手。
没想到田风、田雷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再度围在她身前,一个个恭敬谨慎、卑躬屈膝,像软骨头似的。
“小孩不懂事,李大夫大人大量,五十两银子,一定随后奉上。”
“我改主意了,一百两!”
一百两?把她切了论斤卖还卖不到这个价,瑢瑢一听就要上前理论,田风立刻用四肢当绳索紧紧环抱住瑢瑢,让她动弹不得。
眼睛被压在田风胸口,瑢瑢只听得田露说——
“行行行,一百两就一百两,李大夫说什么都行。”
李熙这才满意,对田风微笑道:“你再箍下去,丫头就要没气了。”
田风这才发现自己动作太粗鲁,想松开她,却又怕松开她。
见状,田雷连忙把李熙送出门,深怕瑢瑢又跳出来同他理论,他们都知道,银子对瑢瑢来说不仅仅是钱,还是命呐!
李熙出门了,瑢瑢才被松开,她立刻往大门口追去,田风发觉不对,忙抱住她的腰,瑢瑢双腿腾空,手脚在半空中挥舞着。
“不带这样的呀!哪有一口气涨一倍,你师父没教过你吗!当大夫得要有医德,不能光顾着赚钱啊……”
田雨吓死了,忙一把捂住她的嘴。
“啊呜乀喔……”她又急又气,不断咆哮,可声音全被阻在喉咙里。
“瑢瑢别气,我再去打两只老虎就行了。”田风道。
“呜呜嘿嘿啊……”她怒其不争,不就是个大夫吗?值得他们小心翼翼。
“瑢瑢息怒,没事没事,不就是银子?明儿个就给你挣回来。”田雨也道。
瑢瑢终于息怒,进到屋里时,只见季珩满头大汗,似是那毒让他无法随心所欲。
瑢瑢服侍他泡澡后,像往常那样,跪在床上为他擦干头发。
季珩问:“你是杜子戌的徒弟?”
方才没想太多,现在瑢瑢想起李大夫的反应,难道师父很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