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得了,要走就快走,还啰啰嗦嗦什么,这世上没有谁少了谁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丈夫还不是活出另一番天地?他不死,我还摆脱不掉陆家那群吸血水轻。”所以她一直觉得老天爷待她不错,来的正是时候。
他还活着……看她不耐烦的挥手,陆东承有口难言,苦在心里。“我走了,保重。”
千言万语化为惆怅,无语凝噎两样情。
“等等,这个给你。”
一个青光瓷瓶掷了过来,接个正着的陆东承睁目一瞧,心头暖意融融,眼底浮笑,一丝情意涌现。
这是一只青花瓷瓶,不大,就两寸高,但里头的东西弥足珍贵。
“真的不多了,用完就没了,你给我省着用,别以为是大白菜满街都有,看在你对我女儿好的分上。”那是她的命根子呀!存了一个月才有的灵液,真舍不得送人。
看她别扭又不舍的神情,陆东承好笑地扬唇,他将青花瓷瓶收入怀中,带着妻子所赠的十二连弩,在阳光普照的和风煦日里,骑着一匹老马往京城方向行去。
第六章 进京逢故人(2)
在他走后,罗琉玉吁了一口气,不知是庆幸人终于走了,还是感慨人事无常。
相处久了,还是有感情的,她的心还是不够硬,做不到绝对绝情。
“娘子,那个大胡子走了?”
看见窗户下方一颗脑袋探了出来,不免有气的罗琉玉拿手边的杯子一砸,“舍得回来了?我以为你死在外边了,准备打幡招魂,三桐,魂兮归来,别做孤魂野鬼。”
“也才三日……”娘子好严苛,又要马跑得快,又不给好草料吃,只会奴役苦命人。
“嗯——”她音一沉。
缩着脖子的三桐呵呵干笑。“娘子英明,你交代的事奴婢都办好了,此时的陆家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肯定没心思找咱们麻烦。”娘子这一招真是狠毒,釜底抽薪,看得她既佩服
又心惊,如果用在她身上,铁定尸骨无存。
“和你的师门联络上了?”她正需要用人,多来几个武林高手吧!
三桐面上一讪,僵硬地点头。
她是有师门的,之前她和同门师姊吵了一架便跑了出来,带着一把剑和几两银子出门闯荡,谁知涉世未深的她竟然遇到师父的对头,那人一见她落单,便对她拳打脚踢,逼她去偷师父的碧血剑,她不肯,那人便把她打个半死,卖给人牙子好出一口气。
奄奄一息之际,罗琉玉来了,她的求生意志大爆发,抱着人家脚踝不放,这才得以存活下来。
“不用太多人,三五个就行,来给我看门、做护卫,要能打耐操的,光吃不干活的不要。”她不养闲人。
“娘子,我们庄子住得下吗?”她实在不想再见那些师兄弟姊妹,让他们知道她蠢到被人算计,沦落为婢,多丢人。
“你放心,我把后山买下来了。”足足花了她两千四百两银子,真心疼。
闻言,三桐完全呆住了,娘子好大的手笔,居然全买下了,她不是口口声声说缺银子吗?
“娘——”
“字写完了吗?”
“呃,还没。”
“去练字。”她的字太差了,难以入目,不练不行。
“娘,我又不考状元,字不用写得太好,我会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背一遍给你听好不好?”莲姐儿软糯的嗓音特别甜腻,彷若那刚破壳的小乳燕,娇嫩清软。
看着依在怀里撒娇的女儿,罗琉玉面色柔和轻抚她头顶,“习字是为了修身养性、涵养气韵,字不正,人不端,由字观人,我让你把字练好是希望你能静下心,凡事多看、多想、多用心,陶冶性情。”
“可我们是种田的,识字要干什么,我们把庄稼种好了就有新衣服穿呀。”她讨厌写字。
庄子里有个书房,藏书还不少,从四书五经到诗词杂记,还有乡野趣谈一类的杂书,应有尽有。
孩子的爹从军前是读书人,因此藏书只多不少,罗琉玉在离府前做了一番大搜括,把陆东承用过的文房四宝,以及她认为值钱的字画、古籍,用得上的书册全部打包。
就连她自个儿都不晓得这些东西比她的身家还值钱,一股脑地全往庄子的书房放,当陆东承看到一幅千金难买的“春晓拂月”就挂在靠窗的墙上经风吹日晒,他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只差没说上一句——败家娘子。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清姐儿说的,她说能吃饱就好,识字无用。”别人都可以在田边捉炸猛玩,为什么她不行?
清姐儿是耿家两房人唯一的女儿,十岁了,平常还算得宠,不过农忙时还是要下田帮忙,割稻、捡麦穗。
“那你想像清姐儿一样割猪草喂猪、赶牛下田,还要煮饭、洗衣、喂鸡。大冷天的在地里拔草,没糖吃,有时候还浑身鸡屎臭?”她道出农家生活的辛劳,点醒女儿。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身鸡屎味也不要干那么多活,莲姐儿还小,会累死的。”
听着娘一一细数,莲姐儿小脸发白的直摇头。
“那要不要练字?”
证儿点头如捣蒜,就怕她娘丢个竹蒌子让她上山割草。
“你和清姐儿不同,他们家世代是在田里讨生活的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没有好的出路,也读不起书,而你出身世族,是你爹的嫡女,他曾是读书人,你想丢他的脸吗?”她不敢说让女儿重入世家,当个官家千金,但起码身为大家闺秀,要能文识字,明事理、知进退。
莲姐儿蔫蔫地抱住娘的手,“人家只是想问胡子叔叔去哪儿了,莲姐儿好久没见到他了。”
哪有好久,也就十来日……
“他回家了。”
一提到于谨之,罗琉玉的心情有些乱糟糟,他这一走,也不知道有没有遇上追杀他的人,没死难道不该托人报个信?无声无息的,无端让人焦虑。
“这里不是他的家吗?”她睁大眼睛问。
“不是,他有自己的家。”人都有家,只是回不回得去。
她也想家,可是她与家之间隔的不是千万里,而是两个时空,她再想也回不去了。
此时的陆东承的确在自己的家中,他躲躲藏藏数曰,还是找不到出府的好时机,内心焦躁不安。
他打探到六皇子的确有意角逐那个位置,正十分积极的招兵买马,任何对他有利的官员、世家都想拉拢,还把自己人安插入兵部,插手兵部的调度和粮草,以及人事。
六皇子很聪明,晓得有兵才是大爷,他先掌握了军队,日后便有一拚的实力,再来控制朝中的官员,增加自己的势力,到时文官开路,武将压阵,事成指日可待。
“谨……谨之,你放下我自个逃吧!少了我……咳、咳……我这个累赘你才走得掉,毕竟这是你自……自幼长大的府邸。”
“说什么浑话,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我要做得出这种事与畜生何异?”他承认若是只有他一人,早从泥沼中脱身了,回到有妻儿的庄子,可是他怎能见死不救?
“你仁至义、义尽了,我不怪……怪你,这是我的命,打从我入了三皇、皇子府后,我就知道会有这……这么一天。”要么功成身退,要么命丧其中,他从不想要高官厚禄,只想江家人能善待他人。
江半壁和陆东量同窗,但年长两岁,同在一个书院就读,两人交情不深,仅是点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