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之后,又改朝换代,这件事便淹没在漫漫岁月中,再无人提起。
今上重文轻武,武将的功勳再大也少有封侯,最多像陆家这般死后封赏,留了个名福荫后代子孙。
“你想进京调查此事?”青衣人是高手,要不是他被于谨之牵制住,她也无法趁机偷袭。
想必对方也是反应不及,有些轻敌,没料到一个带着孩子讨生活的农妇居然藏有暗器。
他惊讶她对事情的敏锐,明明半点口风未漏,她却能从中听出端倪,“不全是为了那件事……”
陆东承想潜回府中,暗中查探叔父是否和六皇子有所关连,他父兄的死二叔是不是知情,他是推波助澜者,或者曾试图阻拦,不过暗卫的出现都昭示二叔牵涉在内。
顺便他也要拿回取款的印章,以及他藏起来的长房私产,将军府就留给二房无妨,希望他们保得住。
“还有你的仇家?”
他一噎,笑得苦涩,不敢说出口两人的仇家有可能是同一个,他不会允许自己一辈子隐姓埋名,做个有家归不得的游魂。
“我不知那人是谁,不过发生过的事总会有迹可寻,我要找出当初想杀我的人,再看看谁是幕后主使者。”
“你查得出来吗?”她体内蠢蠢慾动的检察官之魂又想跳出来查案,可是她把它压了下去。
因为她已经不是司法界先锋罗琉玉,而是被大户人家丢出门的弃妇陈婉娘,和离是好听的场面话,事实上她就是夫家不要的媳妇,弃之于外,妇德有瑕,难容于世。
她能理解原主的无处容身,厌世自缢,但她不赞同以死来换取解脱,以为一死便能了却尘缘,原主非常自私,不配为人娘亲,她在死之前可有想过她一双年幼的儿女,独留没娘的孩子在那险恶的陆家,到时可还有他们的一条生路?
“事在人为。”他相信事无绝对,总会找到出路,之前他还一筹莫展,全然不知从何查起,如今隐隐有一道曙光,让他有循线追查的线索,这已经是老天在帮他了。
“不怕有命去,没命回?”他两次都伤得重,命在垂危,若有第三回,只怕阎王爷不放人。
“不会有危险,我只是在京里走动,没有人认得出我是谁。”陆东承认为他不过世回府一趟,自个儿府邸能暗藏什么危机,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到长房院落。
“也就是说现在的你不是原来的你,一把胡子是为了遮掩你本来的面目?”罗琉玉拉着他胡子,想试试是真的还是黏上去的假须。
啧!会疼,下手真狠,她跟莲姐儿果真是母女,动不动就扯人胡子。“你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
“你不如晓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吧!”有一种人口风最紧,绝对不会拽露秘密,万无一失,那就是死人。
陆东承面色凛然,“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若是我的猜测无误,只怕会扯出不少人。”
他不敢说是达官贵人,但在朝中一定官居高位,和六皇子扯上关系的肯定是一张大网,大肆网罗能为他所用的人。
兵权。
蓦地,他一震,脑海中浮现这两个字。
如果六皇子有争储野心,那么他便需要三样东西——人、财、权,即是人才、银子、权利,缺一不可。
而武将虽式微,被文官压得没喘息余地,可争储一定要有足够兵力做为后盾,才有一争的优势。
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谁手中的兵多,兵强将勇,谁就有可能问鼎九龙之巅,睥睨脚下的蝼蚁。
“我也没当是玩笑看待,所以你一路平安,别再回来了,省得拖累庄子上的人。”她有更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而他排在最末,可有可无,哪天横死路边,她会看在相识一场的分上为他收尸。
他想一笑带过,却发觉心情异常沉重,她要他走是认真的。“我会回来的,在离开前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罗琉玉闻言,立即怒目相向,“不听。”
“婉娘……”
“陈娘子。”她垂目。
“是,陈娘子,这件事与你有关……”他忍不下去,如果能活着回来,他不想再有隐瞒。
“于谨之,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的秘密,你把嘴巴闭紧,不要害我死得太早。”从他有意无意地和他们娘仨靠近,罗琉玉猜出他必定与他们是旧识,是认识他们的故人。
可那又如何,她不是原主,对他毫无记忆,和陆家也断绝关系,不再往来,即便原主和他有某些牵连,那也与她无关,她大可不必承接原主的前尘往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如云雾散去,再无踪迹。
“这事很重要……”他很后悔没一开始就与她相认,以致于这会儿想认不能认,说什么都多余。
她截断他的未竟之语,“再重要也没有我的命重要,还有两个孩子,我们只想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他也想要呀!但事与愿违,“你要小心陆家的人,我觉得他们最近会有所行动。”
人在她手中被弄残的,粮食又没弄到手,陆东阳几人岂会尚罢干休?
他这二房的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会耍嘴皮子,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他在的时候就常为了一点小事和人大打出手,和京中混混私交不错,更和一群轨裤子弟称兄道弟。
陆东阳欺善怕恶,最喜欢收集美人,生性好色,也舍得花银两结交朋友,因此猪朋狗友很多,若想做什么坏事,他一喊就能有来者上百。
没有好处的事不会做,一说到银子像见了自家祖宗似,捧在手上不肯放,谁来跟他抢便是他仇人,欲除之而后快。
“我哪天没防备着,只差没在门口挖壕沟、设陷阱、排箭阵了。”她也不是毫无防范,只是没他看见的劳师动众,从陆家出来的那一日,她便未雨绸缪的做好万全准备。
“婉……你自个留神点,别由着性子来,与人硬碰硬……”他发现他真的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很多作为都与他想像中背道而驰,让他不禁怀疑曾经温婉多情的她是装出来的。
不过想想也对,身为太傅之女岂无两手保命绝招,在那豺狠虎豹环伺的府里,亲爹不疼,后娘又百般算计,同父异母弟妹对她不怀好意,就连看人下菜碟的下人们也多有刁难,不把她当大小姐看待。
幸好她有个睿智的祖母在背后护着,救了她不少在后宅生存之道,她才能有惊无险的度过后娘的暗算。
陆东承以为陈婉娘的强悍性格来自娘家的教导,他们的相处时间太短,以致于两人尚未对彼此有更多了解,她多有隐瞒,不相信做丈夫的他能护她一生,因此暗暗隐藏真性情。
好在他这么想,不然陈婉娘换了灵魂的事必定保不住,亲近的人一看便知不同,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经不在了。
其实她是有陪嫁丫鬟四名和一名管事嬷嬷,但嬷嬷老了,她让嬷嬷养老去,丫鬟们到了年岁也该嫁人了,就在罗琉玉穿来的前一个月,原主正好嫁掉最后一个丫鬟。
也就是没有自己人在身边,原主才会孤立无援被泼了污水,接下来服侍的人全是二房安排的眼线,暗中用言语刺激、逼死原主。
重生而来的罗琉玉何其敏锐,不消三日便发现其中异状,因而拖着刚痊癒的病体找人牙子买人,她离开时并未带走陆家半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