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他,再看看宝儿,难以置信,“你们真厉害,我一点都没发现……”
现在想想,她太迟钝了,每当梅承嗣来时,宝儿忙进忙出,勤快得很,脸上又堆满笑意,她怎么没发现?
就算他没来,只要听见关于梅承嗣的话题时,宝儿也总在周边晃来晃去,听候差遣。
她不知道,那房嬷嬷呢?
宝儿歉疚地道歉,“太太,对不住。”
“嬷嬷……你娘亲知道吗?”她问。
宝儿摇摇头,愧疚的泪犹如雨下,“娘要是知道,早想法子将我送回安家,是断不可能让我跟承爷……”
“嫂嫂,”梅承嗣紧紧地抓着宝儿的手,“我喜欢宝儿,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既然如此,你就跟母亲说呀!”
“嫂嫂可曾想过为何我跟母亲好一阵子未到馨安居去?”梅承嗣苦笑着,“母亲说宝儿的出身配不上我,只会让我成为笑柄。”
“这……”是呀,宝儿是丫鬟,在这此一富贵人家眼里是无论如何都配不上正室太太这头衔的。
说句伤感情的,怕是连妾都构不着边呢,可就算是如此,私奔可是大事呀!
“小叔,”她正色道:“你可想过你们若是被逮着,宝儿可能会遭到极为严厉的惩处?”
“太太,我不怕,我愿意赌。”宝儿彷佛视死如归的烈士般。
是呀,在不被祝福及接受的爱情面前,谁不是烈士。
“嫂嫂,我会保护宝儿,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梅承嗣虽只十六,却彷佛一个可以承担一切的男子汉般。
“小叔,母亲疼你,或许还能跟她商量……”安智熙试着劝阻他们,鼓励他们寻求更好的解决方法。
梅承嗣是罗玉梅亲生之子,对他的包容一定更胜于对梅意嗣。
她是一个不受礼制约束的媳妇,罗玉梅都能接受了,没理由……喔不!不对,罗玉梅对她这个媳妇如此宽宥放任,或许是因为梅意嗣并非她亲生。她就算不是个完美的媳妇,至少也是被捧在掌心上的明珠,是小姐出身,可宝儿,一出生便是丫鬟,罗玉梅如何能接受亲生之子娶这样的姑娘过门?
“嫂嫂。”梅承嗣毫无预警地向安智熙下跪,惊得她往后退了一步。
“你起来。”
“嫂嫂,我求你。”梅承嗣眼底有着毅然决然的光芒,在幽微夜色里闪闪发光,“我跟宝儿没别的路可走,请你成全我们。”
“小叔……”看着他,她鼻头一酸。
他这般出身的孩子,怕是除了父母再没跪过谁了吧?可如今,他在爱情面前屈膝,他跪的不是她,是爱。
安智熙不知道他们的爱是不是能永远不变,但她相信在此时此刻,那爱是无庸置疑的。
“太太,”宝儿跟着再次下跪,“求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宝儿也伺候你多年的分上,成全我跟承爷吧。”
看着这对勇敢为爱走天涯的小情侣,安智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虽说私奔不是个好法子,但眼前恐怕他们再没比私奔更好的路子可走了。
“起来吧。”她伸手拉起两人,无奈笑叹,“私奔总有个方向,你们去哪?”
两人一听,笑逐颜开。
“嫂嫂,我们想先去梧州。”梅承嗣说:“我的启蒙夫子如今在梧州办了一间学堂,我想先去投靠他,等安定了再做他想。”
“你们盘缠够吗?”她问。
“够的。”他说:“上回放印子钱的本金已经拿了泰半回来,宝儿这些年来也攒下一些钱,没问题的。”
“看来……”她眼神温柔地看着两人,“没有什么可以改变或阻挠你们了。”
“嫂嫂,你放心,我会善待宝儿的。”梅承嗣向她许诺,“之后也请你跟房嫂嬷说一声,请她老人家放心。”
她点点头,“嗯,我会的。”
“太太,谢谢你。”宝儿感动得泣不成声。
安智熙伸出手,轻轻地抚着她那稚嫩的脸庞。
才十六的孩子呀!希望他们将来都不觉后悔,“到了地方后,想办法捎个信来,让我知道你们平安。”她叮嘱着,“路上小心。”
两人点点头,泪别了她。
目送着小情侣俩紧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安智熙长叹了一气,然后关上后门。
她不确定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她只确定……她狠不下心阻止他们。
爱是天赋人权,可在这封建时代却是身不由己、万般不由人。
她衷心祈求梅承嗣跟宝儿能平安抵达梧州,希望他们一生顺遂,希望他们长长久久,不负今日勇敢的他们。
第十一章 身世(1)
一早,沛泽居就起了翻天覆地的骚动——仆人发现梅承嗣留下的辞别书信了。
沛泽居那边着人前来馨安居通报此事,而很快地,这边也发现宝儿不知所纵。
“太太!”房嬷嬷冲到门外喊着,“出事了!出事了!”
内室里,安智熙早已起身着装并坐在床沿。
其实几个时辰前回到院里后,她就再也睡不着,她知道今天一早会是什么状况,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但就算再来一次,她应该还是会放他们走。
该来的总要来,她也只能面对。
心念一定,安智熙站了起来,走出内室,然后打开厅门。
门外,房嬷嬷一脸着急,眼眶因激动惊慌而泛红。
“不好了,太太,宝儿她、她居然……”房嬷嬷未语先流泪,“天啊,怎么会这样?”
这时,沛泽居来的广海站在院里说着,“太太,老爷跟夫人要爷跟太太立刻到沛泽居去。”
“爷昨晚在商行留宿……”安智熙说着,喊来七宝,“七宝,你立刻到商行找爷,请他立刻回府。”
七宝得令,答应一声,然后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安智熙看着广海,神情凝肃而平静,“我先跟你走吧。”
“太太?”房嬷嬷忧心不安。
她转头看着房嬷嬷,低声道:“不用担心,宝儿没事的。”
闻言,房嬷嬷心头一撼,“太太,你……”
安智熙给了房嬷嬷一记心照不宣的笑意,旋身便跟着广海走了。
一进到沛泽居,等到院口的是石嬷嬷。
一见她,石嬷嬷便满脸怨怒,可她终究是个仆婢,纵使权重,也不敢逾越分际。
“石嬷嬷……”安智熙先叫了她。
“太太随老奴来吧。”石嬷嬷说着,旋身便走。
安智熙跟随着她的脚步,穿过院落,直达那三门六扇对开的花厅。未上廊,已听见厅里传来罗玉梅的哭声及梅英世的劝慰。
她上了廊,走进花厅。“父亲,母亲……”
见只有她来,梅氏老夫妻俩微顿,“意嗣呢?”梅英世问。
“他昨晚夜宿商行,我已着七宝去商行唤他。”安智熙说。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吗?”梅英世直视着她,“承儿那小子带着你们院里的丫鬟宝儿走了。”
安智熙微低着头,“儿媳知道,房嬷嬷现下也慌乱了。”
这时,一直哭泣着的罗玉梅抬起脸来看着她,语带诘责地说:“你知道吗?你都知道吗?”
“母亲,我先前并不知道。”安智熙依实回答。
“怎么会不知道?”罗玉梅痛心懊恼,“那丫头就待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知道?”
“母亲……”她完全可以理解婆母此刻的心情,但她也希望婆母能冷静下来,“您先冷静,小叔他也不是孩子了,暂时……”
“他是我儿子!我儿子如今被你身边的丫鬟给拐跑了!”平时温柔娴雅,不曾见她发过脾气或大声说话的罗玉梅怒视着她,语气愤恨,“你怎会不知道?承儿总往馨安居跑,你怎会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