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跟她交心,反倒教她慌了。“干、干么突然……”
“智熙。”他唤了她的名字。
她的视线跟心神都被他那两只幽深的眸子攫住了,她忍不住地深吸一口气,试着平复现下跳得又急又猛的心律。
“那日你与我把话说开,并说要与我分房后,我突然觉得松快了……”说着,他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急着解释,“不是因为分房而松快,而是在我们之间那凝滞到教人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消失了。”
“喔……”其实,她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像是当机了。
“我们的日子还长,若是一辈子过着那样的生活实在太苦闷,可我从来没试着去改变什么,而你,改变了它。”他眼底有着深切、藏不住的感激。
“你突然同我说这些,我、我现在有点……”她尴尬地笑笑。
“智熙,”他眸底有着她不曾见过的深情,“我们从头来过吧。”
“……”她呆了。
去蕃坊的事被揭穿后,安智熙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
虽说也没人管着她,但如今二房的梅学恒跟梅承嗣一起放印子钱的事未了,梅大老爷也还在气头上,为了不节外生枝,她也不敢在这风头浪尖上再生事端。
这几日,她就安分地在院里做她的贤妻。
虽然还是与他各自睡在东西两厢,但他们会一起用膳,她会帮他换药,还会帮他沐浴更衣。一开始做着有点尴尬的事情,几次之后便也习惯了、自在了。
人家说一回生两回熟,真是一点都不错。
安家特制的金疮药果然要得,梅意嗣原是皮都爆了的,可是才两三天的时间,伤口已经愈合,就算是碰了水,只要立刻擦干也是无妨,这两天他已能自己入浴。
一早送梅意嗣出门后,又即将开启安智熙无聊的一天。
在这院里是真的无聊透顶,她不会刺绣插花,更别提琴棋书画,手边拿得到的书籍又全都是没兴趣的题材及内容,闷死她了。
她真羡慕梅意嗣。
虽说他手边总有一些棘手的事情要办,但生活肯定是充实的。
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消消食后,安智熙回到内室,往床上一躺,叹了口气。
不知道圣母之家的孩子怎么样了?她那么多天没去,他们觉得很奇怪吧?会不会想她呢?
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一个富太太天天到孤儿院帮忙,人家一定会说她热心公益,还颁个好人好事的奖状给她呢,可在这三百多年前的封建时代,她倒成败坏门风的恶媳妇了。
“唉……”想着,她又叹了一口气。
“我说太太……”这时,房嬷嬷走了进来,见她躺在床上,忍不住叨念着,“瞧你这是什么样子?白日里就躺在床上唉声叹气,要是让外人见了,成什么体统?”
房嬷嬷念她的,安智熙也是左耳进右耳出,无动于衷。
“这里又没有外人……”她说。
房嬷嬷走了过来,好气又好笑,“快起来吧。”说着,伸手拉她一把。
她不情不愿地坐起,垂头丧气,“嬷嬷,我快无聊死了。”
“无聊不会死人。”房嬷嬷顺手理了理她的头发。
“谁说不会?我就快死了……”她像个撒娇抱怨的孩子。
房嬷嬷蹙眉一笑,“既然嫌无聊,那就赶紧生几个孩子呀!有了孩子,你就不无聊了。”
安智熙一听,本能地皱起眉头。“你以为生孩子是变戏法,说说就有?”
房嬷嬷眼底闪过一抹黠光,“孩子当然不是说说就有,你也怀过,不用老婆子我教你吧?”
迎上房嬷嬷那富有深意的眼神,安智熙警觉地问:“你想说什么?”
屋里没别人,房嬷嬷便毫无顾忌地在她身边坐下,拉过她的手,紧紧揉在手心里。“太太,搬回东厢去吧。”
房嬷嬷说:“你这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跟爷分房吧?”
“也才三个多月……”她说。
“爷虽年长你九岁,可还是个身体强健的男人,这男人要是憋闷久了,可是会……”房嬷嬷语重心长,“虽说男人有妻有妾也是寻常,可你也不希望爷有吧?要是你一直拒绝他,就算他没纳个妾或是收个通房,也难保不会有外室,或是到那些勾栏瓦舍、秦楼楚馆的地方去……”
“唉唷,嬷嬷,你别跟我说这些……”她承认,她现在对梅意嗣并非没意思,甚至好几次看着他、摸着他,她都有种春心荡漾的感觉。
可是,她不确定自己已经可以跟他袒裎相见、相濡以沬。
虽说他们亲过嘴,但亲嘴跟那件事可是相差十万八千里呢。
“太太呀,老奴老了,可心眼还是通亮的。”房嬷嬷说:“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出爷看着你的眼神已不同往日了。”
“咦?”她一怔,“嬷嬷是说……有慾火?”
听着,房嬷嬷忍俊不住地笑出声来,“你胡说什么?是情意。”她像是被点了笑穴,笑个不停。
安智熙觉得有点糗,羞恼了,“嬷嬷别笑了,明明就是你说得神秘兮兮,让人生了遐想……”
“老奴看是你对爷有非分之想吧?”房嬷嬷语带促狭。
“我才没有。”她嘟着嘴,气呼呼地道。
“有也是寻常之事。”房嬷嬷稍稍止了笑意,一脸正经,“咱安家这位姑爷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是女人都喜欢。”
“听你夸得他……”她轻啐一记。
“太太,”房嬷嬷又握住了她的手,两只看尽世事的眼睛直勾勾地望住她,“虽说梅、安两家结亲本是为了互惠互利,可你俩终归是得过上一辈子,如今逢春开花不是正好?给他生几个娃儿,好好过日子吧。”
“嬷嬷……”从房嬷嬷眼里,安智熙可以看出房嬷嬷是多么的关心她、在乎她。
房嬷嬷是真心实意地希望她好,盼着她幸福的。
她还记得她才二十出头时,外婆就常叨念着希望她赶紧嫁人,还说想在死之前看见她有个好归宿。
那时,她才二十,哪听得进外婆的话。
接下来的几年间,外婆只要看见她就提着嫁人的事,见不着的时候,也会打电话轰炸她妈妈,要她妈妈催催她……
当时的她,真的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二十八岁那年,外婆走了,别说是嫁人,她就连男朋友都没有。
记得在外婆灵前,她还一直跟外婆说对不起呢,那时代的老人家就是这样吧,没什么了不起的期待,就盼着孩子都有好归宿。
“太太,老婆子我是真心希望你好……”房嬷嬷噙着泪,“你自小没了娘亲,是我一手奶大的……”
“我知道,我……”房嬷嬷对她的一片真心,她哪里不知道?可提到这生小孩的话题,目前的她只想逃呀!
“太太,承爷来了。”宝儿在门外喊着。
闻言,安智熙顿时有种逃出生天的感觉。
天啊,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梅承嗣可真解救她于水火了。
“请小叔进来。”她说着,快快地起身走出内室。
来到小厅,梅承嗣已站在那儿,见她出来,他先绽开了笑颜。
“嫂嫂,谢谢你送来的药。”梅承嗣举起手,秀出他愈合得差不多的双手。
“你……没被臭骂吧?”她问。
他知道她指的是放印子钱那件事,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多亏大哥处理得当,这事没闹到官府去,我算是逃过一劫了。”
听着,她安心一笑,“那就好,经一事长一智,你以后千万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