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头一抽,哪还有不清楚的,这是憋着满肚子气呐。“小皇叔怨朕吧,别把气撒在阿镇头上,是朕想差了,以为皇叔没坚持让侯爷夫人上玉牒,应是没打算把人给认回来,这才轻慢了些。”
没坚持立刻让星星上玉牒,是因为要等她点头,他知道星星骨子傲,怕她反弹,但这不是让人轻视她的理由。
“臣以为已将心意表达清楚。”那是他的女儿,他早晚要把她认回来。
小彰子乖觉,连忙凑到韩镇身边,将礼亲王进宫之事言简意赅说过一遍。
韩镇虽然意外,却没有太多表情,孙家胆大妄为的事又不是只有这一起,不过卖妾换官位,真真是教人刷新三观。
“是朕的错,小皇叔就别怪阿镇了吧。”
“皇上真是因为星星不上玉牒才有轻慢之心?而非薛蓉是皇帝和韩镇的小师妹,青梅竹马感情浓厚,这才想一方设法多方维护、强压星星一头?”
“这是什么话,小皇叔误会了。”
“皇上啊,何谓亲疏远近,便是皇上与那薛蓉有师兄妹情谊,可星星才是与皇上有血缘关系的至亲,你们是堂兄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皇上怎么能胳膊肘往外弯,偏袒成这副样儿。
“小皇叔言重了,朕没有偏坦,只是……”皇上苦恼,平日里小皇叔很好说话的,怎地摊上这事儿就变得如此难缠。
莫非星星的亲娘就是传言中那位小皇叔爱她爱到为她起誓,终生不娶的女人?如果是的话,他还真的踩到小皇叔的逆鳞了。
殷箬冷笑。“没有偏袒?那好,取消赐婚,另择佳婿让薛蓉嫁过去。”
皇帝为难地看向韩镇,他摇摇头,自己来吧,朕救不了你了。
韩镇走到殷箬面前,拱手屈身道:“岳父,君子一诺千金,当初师父为救小婿牺牲性命,师父临终前所托,小婿不敢违背。”
“所以你非娶不可?”殷箸寒了声嗓。
“对,非娶不可。”
“没问题,本王成全你们,但女儿我要带走。”
“小皇叔别这样,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不是所有男人都像小皇叔那么专情的呀。
韩镇道:“王爷没让星星上玉牒,应是星星的坚持对吧?她不愿攀附权贵,总认为凡事靠自己才是正确。
“王爷,让星星上玉牒吧,我保证说服她认祖归宗,也请皇上封星星为郡主,我同意王爷的看法,有足够的身分,方能让星星安心。
“至于薛蓉,请王爷放心,她是我的责任没错,我们之间情谊深厚也没错,但我发誓一碗水端平,绝不厚此薄彼,而薛蓉也绝对不会像之前的妾室姨娘那样,存害人心思。”
皇帝松了口气,这样的态度够诚恳,小皇叔不能再找碴了吧?虽然他不太赞成封星星为郡主,但小皇叔……算了算了,各退一步,蓉儿已经二十岁了,再也耗不起。
是,殷箬几乎要被说服了。
但想起星星的信,他犹豫了,这是女儿求他的第一件事,如果无法办成……
见殷箬迟迟不语,韩镇叹道:“王爷,星星已经怀上了,小婿可以想像当年她在孙家的处境有多艰难,难道您要让她的孩子也一样父不详?”
怀孕的人不应该窝在衣柜里,但是没窝进去,她无法安心,无法入睡。
星星的怀相很糟,吐得一塌糊涂,她非常不舒服,但半句话都不讲,她强忍痛苦,不断说服自己,再忍忍、再忍忍,很快礼亲王就会来接自己。
她不想依靠别人的,但这时候她很高兴有一个亲爹可以靠。
只是她等啊等,没等到殷箬将她接回王府,却等来皇帝的赏赐。
她上皇家玉牒了,她被封为玉星郡主了,她又拿到五百两黄金,然后一箱箱的嫁妆被送进镇远侯府。
意思是……不管皇帝或亲爹都认为她在闹情緖,给点甜头哄哄,情况就会好转。
无奈、无力,她觉得自己进了小人国,被千万条细绳綑得动弹不得。
这种无力感让她吐得更严重,她成天昏昏沉沉的,什么事都不想做,只想窝在衣柜里面,让小小的空间慢慢修复残破的心情。
韩镇打开衣柜,她又躺在里面了,缩成一颗球,把身子埋在衣堆里。
他想,不只是委屈还有恐惧,她害怕多了一个平妻之后的生活,还是害怕未知?
俯身将她抱起,好轻……她以眼睛看得到的速度过度消瘦,太医来过一次又一次,开的药一吞进去就往外吐,只能用针灸缓解症状。
几乎是他一抱,她就醒了。
她现在难睡、浅眠,只有待在衣柜里才勉强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所以他给她换了个大衣柜,让她可以把自己埋得舒服些。
“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一想到吃,她又有恶心的感觉,连忙推开他,韩镇经验太丰富,手一勾,将床边的瓷钵拿过来。
她根本没有东西可吐,只能吐出绿色胆汁,见她这样,他的心一阵阵疼着。他舍不得她辛苦,甚至问过太医,能不能用药把孩子打下来?
太医像看傻瓜似的看他,问:“侯爷要不要先和夫人商量。”
商量?怎么能够,他可以猜得到她会怎么想,她会想:你不要我的孩子,只想要薛蓉生的?她会想:你认为我更适合当保姆、更适合为他人作嫁?她会想:你怕我独厚自己的孩子,只教他养他,让他比哥哥弟弟妹妹优秀?
她已经钻进牛角尖出不来了。
不管怎么保证,她都不相信他爱她,不管他说再多的话,她都保持冷漠。
他求她告诉自己,怎么做她才会快乐?
她淡淡回答,“囚犯没有快乐的权利。”
她不是他的囚犯,她是他的真爱,他从来没有这样爱过一个女人,他从来不知道失去一个女人会让自己这么恐惧。
对,他是没辙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他只能想尽办法将她留下,即使这个办法很伤她。
“星星,你听到孩子在你肚子里求救吗?他想活下去,他不想消失,他想出来看看他的爹娘长什么样子,他和阿岁他们一样,想被你搂在怀里听睡前故事……”他苦口婆心一句一句说着。
她不想哭的,但是韩镇的话激出她的眼泪。
她抓住他的衣襟,哑声道:“那你也听到我的求救了吗?我没有办法继续待在这里,我很害怕、很恐惧,不管你做再多的保证都没有办法让我安心,放我走好吗?我想回家。”
眼神黯然,他轻轻抚上她瘦削的脸。“对不起,我可以答应你所有要求,只有这一点,做不到。”
垂眸,她不懂,沟通怎么变得这么困难?
他亲亲她的额头,抱起她。“要去看看阿岁他们吗,那么多天没见,你一定很想念他们对不对?他们很想来看你,但我不许他们来,怕吵了你睡觉……”
他说,她听,她不顶嘴、不应话,他们之间的门关起来了,她要的,他给不起,他给的,她不要。
只要不上朝,他把所有时间都放在她身上了,可是越见越伤心……
看着红通通的喜服,她掩不住满心欢喜,终于要穿上嫁衣了呢,可惜……无法嫁给阿筌。
她真的很想很想很想他,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好不好?他那么好的人,是不是成佛成仙了,会不会某日,他们在蓬莱仙岛相见。
他会不会给她摘一个果子?那果子香传十里,咬一口,齿颊生津,他会不会和她一人一口……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