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孩子们笑容洋溢,一个空口白话的笃定安抚了他们的心情,她再白目也不会选在这时候毁去他们的快乐。
看着郑远山站在中间,与孩子们的尴尬陌生,随着方才的对话一笔抹去。
星星不得不承认,她有点小吃味,那感觉就像是养了很久的小狗认了新主人。她撇嘴、摇头,在想什么呢,他们又不是她的谁。
失笑,把客厅留给他们,星星想回房。
韩岁唤住了她。“娘要睡了吗?先吃点东西吧,免得半夜闹胃疼。”
明晃晃的关心?这小子还算有良心,总算没白疼他们。只是心里这么想,她却抬高下巴,“天冷,厨房太远,不吃!”丢下话,她还是回了房。
韩暮悄声问:“娘还在生气吗?”
韩远推推最会撒娇卖萌的小双胞胎说:“阿为、阿客,你们去哄哄。”
韩远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穿起外衣,打开厅门朝厨房走去。
待他回到厅里时,见星星抱起一个木箱也走回厅里。
真是超重的,内容物不重,重的是箱子,长期训练下来,星星深信,就算活到八十岁,她也不会发展出蝴蝶袖。
这时候,她分外想念又轻又好用的塑胶袋,即使它很污染地球。
见她吃力,韩岁赶忙跑去帮手,但郑远山快了一步,轻轻松松把木箱提起。
韩客撒娇地抱住星星的腰,说:“娘别睡,陪我们守岁好不好?”
“娘,我想玩大老二和恶毒排七。”韩为抓起她的手,在脸上磨蹭。
星星笑了,谁有本事对这么可爱的“萌萌”发脾气——郑重申明,萌萌指的不是林志玲接生的那匹马。
“今晚不玩扑克牌。”她笑着说。
“那要玩什么?”
她拍拍木箱子。“玩烟火!穿厚一点,到院子里去放吧。”
听见烟火二字,韩暮几人发出欢呼声,连忙穿上外袄。
刚从厨房过来的韩远把托盘放在桌面上,拉拉星星的衣袖说:“娘再吃几口吧,闹起胃疼很痛的。”
星星笑开,揉揉他的头、捧起他的脸,忍不住亲一口,害得韩远脸红扑扑的,既欢喜又害羞。“知道了,去放烟火吧。”
这群孩子,韩岁冷酷,韩暮鬼灵精,韩远体贴细心,韩为胆小、老爱躲在哥哥们身后,而韩客最会撒娇,五个孩子、五副性子,但有他们在身边,孤单离得很远。
郑远山提起木箱,领着男孩们到院子放烟火。
星星坐在窗边,抱着韩边一面吃饭一面看着窗外,孩子们的尖叫、大笑,不自觉地染上她的心,微笑勾起。
星星很开心,来到异世的这个新年,她不是一个人……
夜深,孩子们困得很,郑远山打发他们去睡,由他和星星守岁。
星星想抗议,又不关她的事,守哪门子岁啊,但郑远山一记眼神让她乖乖妥协,唉,怎在他的眼神攻势下,她就气短了呢?
你说说,两个啥事都不做的人面对面看着对方,会看出一朵花儿吗?当然不会,只看得头昏眼花,想打磕睡。
但某男坚持要她守岁,怎么办?
简单,让她清醒清醒不就得了。
于是一床棉被,她被裹成粽子,然后被抱到屋顶看星星。
天气很冷呐,况且屋顶是好坐的吗,一个不小心就会摔成肉饼,她哪会乐意?为保障生命财产安全,星星不得不往他身上靠,拿他的身体当支点,试着保持平衡。
这一靠,淡淡的竹叶清香窜入鼻息。
星星深吸一口,承认吧!为什么同意他住进来?恰是因为他身上的竹叶香让她起心动念,让她克制不住想亲近他的慾望,然后……就这样了。
她的狗鼻子实在让人深感困扰!“为什么睡在衣柜里?”
淡淡的声音、淡淡的提问,却让她鼻子发出酸涩讯号。
这个习惯,爸妈不知,哥哥姊姊发现过,却只丢出一句“怪癖”批评,没人想要深究原因。
“习惯了,不开心的时候,密闭空间会让我感到温暖舒服。”
“好端端的,怎会养出这种习惯?”
仰头,今天没有月亮,让满布夜空的星星更亮眼,她不确定爱去山上看星星的哥哥,有没有也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她想家了,非常想,即使家人没那么爱她……
“我爹娘很忙,非常非常的忙。”
“然后?”
“八岁那年,我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一个人被车子碾过,坚硬的头骨被压碎,里头白的红的东西被挤出来,洒了满地,我这才晓得,原来脑浆是白色的,从那之后我再也不敢吃番茄蛋花汤。”
郑远山不懂,这和睡衣柜有什么关系,但他耐心听她说话。
“我回到家里,知道爸爸肯定不在,哥哥姊姊一定在学堂上课,但是我的恐惧迫切需耍安抚,我冲进娘屋里,娘听见开门声,立刻从床上跳起来大叫,‘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然后随手套上一件衣服,匆匆忙忙往外跑。
“我追在娘身后,想告诉她自己有多恐惧,但是她没发现我的不对劲。
“叩!门关上,偌大的空屋子将我的恐惧放大数千倍,我害怕、惊恐,八岁的孩子解决不了这种复杂情绪,我只好抱着自己的小棉被躲进衣橱里。
“小小的衣橱、很多的衣服,让我感到温暖而安全,让我被放大的恐惧缩小再缩小,那次的经验教会我,当不安寂寞、伤心委屈来袭,只要躲进衣柜,就可以获得解决。”
她有很好的叙事才能,短短的故事,让他听见她无助委屈。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他拥有爹娘全部的关爱与照顾。
“你爹是做什么的?”
“他是个画家……画师,他的画很厉害,许多人愿意捧着大把银子买他的画作,我娘会喜欢他、想嫁给他,恰恰因为她也喜欢画画,并且深深崇拜他。”
静看她的表情、细听她的言语,他确定这不是谎言。“你有手足吗?”
“有,我哥哥叫朱阳阳,他很会读书,也很会赚钱,但性情冷漠,总喜欢一个人,一个人旅行、一个在夜空下看星星,一个人享受孤独的狂欢与洗礼。
“我姊姊叫朱亮亮,长得很漂亮,很会唱歌跳舞,但最厉害的是很会吃,她有一票喜欢她的男女,他们说,看姊姊吃东西,有种舒压的幸福感。
“我叫星星,是个又丑又胖、一事无成的家伙,我们家有星星、月亮、太阳,我问娘,如果再生个弟弟要叫什么?娘回答,照顾你们三个长大,我都快累死了,再生一个,直接送养,名字由养父母取,与她无关。”星星失笑,老妈什么时候照顾过他们?与其陪孩子,她更宁愿把时间浪费在画画上吧!
“看吧,我娘多不负责任,身为娘的女儿,我肯定不会是个合格娘。阿岁他们跟着我,肯定会很辛苦,但没办法呀,是他们决定要跟着我,我旁的没法教他们,只能教会他们庄敬自强、处变不惊、独立自主、拿吃苦当吃补,要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他们会跟我一样,什么都不行,只能混吃等死,从下流青年混成下流老人。”
“你没有混吃等死,你很有本事。”他中肯道。
星星长叹,那是在这里啊,在二十一世纪,她的功能已经被照相机取代。
“这是你说过最好听的一句话。”
“这是夸奖?”
“不,这是讽刺,讽剌你的脸很臭,嘴更臭。”星星咯咯笑出声,原来不看他严肃的眉眼,她就有勇气嘲笑对方,再吸一口他身上会让人减压又愉悦的竹叶香,她笑弯一双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