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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天起,他就晓得大姊是不能惹的母老虎,看着像温驯的猫,懒洋洋的在日头下晒暖,但是把她惹毛的便是自找苦吃,老虎的爪子和獠牙很骇人,咬得体无完肤也不罢手。

  他正是虎爪下的受害人。

  “卫海天。”头也不回的苏明月已专注在绣布上,一针一线绣出牡丹的雍容华贵,无可比拟的花中之王。

  苏明章挠了挠头,有几分困惑。“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镇外山沟村的猎户。”她提点。

  “镇外山沟村的猎户、山沟村的猎户、山沟村……等等,他不是那个敢退你婚的混帐吗!”太可恶了,竟然让他从自己眼前平安走过,应该狠狠揍他两拳,再掰断他的脚踝,让他一脚长、一脚短的当个跛子。

  “是混帐。”

  叫他走他不走,还硬把打到的猎物留下来,忧她见血会怕,还把山鸡、野兔都收拾好,连兔皮也硝制好,挂在后院晒衣服的竹竿上晾晒,让人又气又恼。

  连她爹在内三口人而已,七、八只野物要他们吃几天?天天吃鸡、吃兔肉真的会腻,吃不完又容易坏……

  她不是不知感激,而是不喜欢被拖舍的感觉,苏家和以前比起来是比较困苦些,可也没当真短缺了吃食,等她把自己的绣品推销出去,建一间属于自己的绣坊,日子会越过越好,不输当年的苏家。



  “姊,你怎么可以让他进门?他是坏蛋,是我们苏家的大仇人!”他气愤的大叫,双手握拳。

  “言重了,小章子,还不到仇人的地步,只能说不受欢迎的客人,他还帮我把爹背回家。”若靠她一己之力,大概只能用拖的,爹那一身衣物会磨成破布,背后鲜血淋漓。

  “姊,我长大了,不准再喊小名,还有别人一点点微薄之恩不用记挂在心,想想他对你做了什么?千刀万剐也难以弥补,你该拿起斧头砍他几下,好讨回公道。”

  苏明章还是认为卫海天对不起大姊,两人自幼订亲,他早不退婚晚不退婚,就在快下聘前才说要退婚,这不是存心耍着人玩吗?

  苏家是富有的一方,财产之多是山中猎户打猎一辈子也赚不到,要退婚也该由苏家提出才合理——他们嫌弃卫家太穷,连间像样的宅子也没有,只有砖屋五间。

  可是苏家信守承诺,十几年的娃娃亲都等了,连一句不是也没说过,这还不够诚心吗?

  反倒是卫家太无情无义,如果不要这门亲事就早点说,苏家另觅良缘很困难吗?

  偏偏等到双方都大了,可以讨论婚嫁了,这才以一句“不想耽误她终身”为由解除娃娃亲,这不是打脸是什么?这也是对苏家的羞辱,明摆着宁可去送死也不娶苏家的女儿。

  苏明章无法原谅无缘姊夫的“始乱终弃”,认定卫海天是一个负心汉、薄情郎,要不是姓卫的,大姊的婚事怎会被蹉跎了?最后甚至嫁给一个快死的痨病鬼,明明活不长的人还来祸害人,一家子将污水往他姊姊身上泼。

  苏明章这般想着,另一边的卫海天竟也有相同想法,他怪罪自己当年太冲动,可他当初也是真的为小未婚妻着想,不想她为战场上的他牵肠挂肚,万一他回不来了,她也能再觅良人,不必为他苦苦守候。

  但是他做错了,弄巧成拙,反而让未婚妻深陷苦海,若是当初他把事情讲开,问她愿不愿意等他,也许两人会有好的结果,她也不至于背负克夫骂名,成为被休弃的下堂妇。

  “我们家没有斧头,你出门左转过三条街,那里有间老铁铁铺,童叟无欺,你去买一把备用。”砍砍柴火也好,最近买来的柴火太硬,烧不开,劈小块些才好升火。

  相较苏明月的淡定,跳豆似的苏明章义愤填膺,一张小脸气得涨红。“姊,你能不能表现出愤慨?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让你在凤阳镇待不下去,被迫离开,我们不该找他算帐吗?”

  “谁告诉你我们苏家是因为这件事才离开凤阳镇?”她这个天兵弟弟真逗,居然能张冠李戴到这种程度,不伦不类。

  “我自己推敲的,娘以为我小,什么也听不懂,常抱着我哭,骂卫家的臭小子,说他是白眼狼,没心没肺,她养得如花似玉的女儿才不想给他,他哪来的脸退婚!”

  每次姊姊的相看一不顺遂,娘就挂在嘴边咕哝,咬牙切齿的臭骂卫家小子,说她看走眼了,将鱼目看成珍珠。

  这门儿戏般的娃娃亲是苏东承和卫猎户定下的,卫猎户幼时也上过几年私塾,和苏东承算是同窗,两人不打不相识,打出深厚的情谊,之后一个行商,一个回山上打猎。

  期间两个人的往来断过一阵,直到各自成亲后,卫猎户带着野味来找苏东承,苏东承一见多年不见的好友来访,一个高兴便拿出珍藏数年的桃花酒与友共饮。

  男人最要不得的是拚酒,喝着喝着,连儿女都拿出来比较,当时的卫猎户带着三岁大的儿子,眉清目秀好面容,苏东承的妻子怀孕五个月快六个月而已,他们都喝高了,指着苏夫人隆起的肚子说——“生女则结为夫妻,生子为异姓兄弟。”

  虽然酒醒后两人都有点后悔,可是谁也不愿意当毁约的那个人,苏夫人见卫猎户的儿子长得挺讨喜的,便默认这桩婚事,于是那荒谬至极的娃娃亲便这般定下了。

  原来那般温顺恭良的娘也有怨言?娘还是心疼她的……

  苏明月的眼睛微微的发酸。“事过境迁,这事以后别再提了,姊也嫁过一回,不好再说人家负心无情,战场上刀剑无眼,他也是担心我年纪轻轻当了寡妇。”

  “当弃妇有比当寡妇好?”苏明章气长姊的无动于衷,怒其不争,不禁口不择言,把心底的话说出口。

  这句话一出口,满室静默。

  许久许久之后,才听到苏明章哽咽的声音抽抽噎噎——“姊,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我只是生气你轻易放过伤害你的人……”

  他没了娘,如今他最亲最亲的人是姊姊,大姊犹如他半个娘亲,他要保护她,不许任何人欺负她。

  苏明章与其姊相差七岁,是个正在求学的小童生,他娘过世时他才八、九岁,一个正需要亲娘呵护的孩子,再加上苏东承经商失败,整日失意买醉的缘故,自幼与姊姊感情深厚的他更加依赖唯一可靠的胞姊,对她的孺慕之情也特别深。

  眼见没出息的爹整日与酒为伍,苏明章不知道明天在哪里,唯有姊姊靠着一手绣技养活他,赚银子送他上学堂,不管多苦多累也要他读书识字,甚至把她和娘撑起的绣坊留给他,里面有十名绣娘,他是小东家。

  姊姊出嫁那日他哭得稀里哗啦,死活不让她出门,他晓得一跨过门槛她就不再是只为他打算的姊姊,而是别人的妻子,可是不论他如何哭喊阻止,姊姊还是嫁人了。

  只是当晚姊姊却回来了,爹知道情况后哭了,拿着菜刀要去和姊姊的夫家拚命,不明所以的苏明章却笑了,高兴不已,因为又有姊姊疼他了。

  虽然后来知晓姊姊被休他心里也不好受,却依旧暗暗窃喜,与姊姊合力拉住气怒到两眼发红的父亲,再找一群人上对方家里理论,好搬回原本可观的嫁妆。

  你家死人是你家的事,别以为死了人就能占苏家的便宜,一纸休书霸占媳妇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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