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晚儿听不懂,没想到他竟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她的脸,好半晌后,笑开,露出小米粒似的牙齿。
他一笑,脸颊边出现两个深深的酒窝,让他看起来更可爱。
“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对不?”她对他点点头道。
他看出她的欣喜,学着她的动作点点头。
“拜托拜托,回答我一声好不好,就说‘是’,可不可以?”
晚儿看着她,没有说“是”,却害羞地笑开,下一刻又窝进她怀里。
瞳瞳轻笑着摇摇头。“没关系,现在不想说,待会儿说,今天不想说,明天说。可是……说话是好事,你开口,我才能知道你想要什么啊!”
她一面讲话,一面把他抱进厨房里,把灶台前的食材巡过一轮,她再把晚儿放在椅子上。晚儿不肯,她说:“看我玩游戏,很好玩的,一下子就好,你坐一下子,我就抱你。”
晚儿这才松开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
三岁的孩子、两岁的身量,他哪有他爹那副模样,他的爹身子可强壮了,往人跟前一杵,像座山似的,所以……不行,他得好好养养。
第一章 可以为自己赎身吗?(2)
瞳瞳跟王氏要了一块麻布,打两颗蛋黄和两颗全蛋,摆进牛奶和糖充分搅拌,深怕把空气给搅进去,她的动作分外温柔,另一边烧起炉灶、热水,摆好蒸笼。
待王氏把麻布送过来,清洗干净之后,来来回回过滤三次蛋液——在京城家里,她有特制的细筛子,在这里只能将就。
水滚,将过滤好的蛋液摆进蒸笼里,她拿个盘子盖在蛋液上头,再往蒸笼边插入一根竹筷,让热空气从缝里窜出来,免得温度太高。
不多久,布丁蒸好,放进冰凉的井水里降温,她把晚儿抱在膝间开始说故事。
“有个小孩叫做阿不,他不吃饭、不说话、不笑,什么事都摇头说不,他的娘恼了、他的爹烦了,可是谁都没有办法教他乖乖吃饭说话,怎么办呢?有一天,爹爹从外头回来,带回一只鹦鹉,你知道什么是鹦鹉吗?”
晚儿摇头,眼睛亮亮的,显然很期待她的故事。
“那是一种鸟,身上的羽毛五颜六色,非常漂亮,他最厉害的本领是会学人说话……”
她一面说故事,见布丁凉了,拿起汤匙舀了一口,往他嘴巴送。
晚儿见状,连忙捂起嘴巴猛摇头。
瞳瞳笑开,说:“你是晚儿,不是阿不,怎么可以学他呢?还是以后我喊你阿不?阿不、阿不、阿不……”
她喊一声,他摇一次头,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瞳瞳这才说:“就尝一口,如果不喜欢就算了,然后我继续给你讲故事,好不?”
她漂亮的眼睛看着他,看得晚儿心头暖暖软软的,皱一下眉头,勉强开口,谁知细软滑嫩的布丁一入口,他眼睛瞠大,刚把布丁吞入肚子,立刻又张嘴。
“好吃对吧?”
晚儿点头。
“瞳姨还会做很多比这个更好吃的东西,以后每天给晚儿做,好不好?”
晚儿又点头,然后瞳瞳一面喂食、一面说故事。
一个讲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一碗布丁,一点一点进了晚儿的肚子里,两人都没发现,孟殊在窗外站了很久,更没有人发现,他的目光变得柔和,嘴唇在大胡子底下弯出线条。
本以为初来乍到,她需要时间适应,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和晚儿熟悉。
多数女子来到这个前不着别村、后不着他店,唯有群山环绕的封闭山谷时,都会感到惶惑不安。
今儿个买回来的女人,都安排好各家媳妇过去劝说,他想着,回到家里应该会看见王氏冲着她好说歹说,劝她安分认命、乖乖当自己的媳妇,没想到竟会是这幅光景。
孟殊笑开,浓密的胡须微动,深邃的眼睛轻闪,他想,自己没挑错人。
“热水烧好了,姑娘要不要先去洗洗?”王氏想接过晚儿,可晚儿不肯,把头埋进瞳瞳怀里。
这样就黏上了?孟殊勾勾眉,大步上前。“把孩子交给我,你去洗洗。”
一路行来,风尘仆仆,好洁女子肯定不舒服。
瞳瞳低头看看晚儿,说:“等会儿再洗,孩子有点咳嗽,我想先上山采点草药。”
她懂医药?这二十两花得太值了。
“又咳嗽?”孟殊皱起浓眉,分明是关心,偏偏表现出生气,他强硬地想抱过孩子,晚儿不乐意,双手硬圈住瞳瞳脖子,啊啊叫喊着。
“小心。”瞳瞳闪身躲开他的大手,低声道:“别吓着他,我抱着就好。”
“你抱着他,没法子上山。”
这倒是,瞳瞳想了想,问:“你可以陪我上山吗?”她对山势不熟悉,需要一个向导。
他毫不考虑便回答,“可以。”
她拍拍孩子,柔声道:“晚儿,抱着你我无法爬山,让爹爹背你,我们一起去山上走走,好不好?”
晚儿不肯,她又耐心地分说老半天,才说得他抬起头松开手。
“我不抱你,但是一直牵着你的手不放,好吗?”
两人对视,半晌,他轻轻地点了下头、松开手,她才把孩子交给孟殊。
孟殊不懂何必花这时间,要是他,强行抢抱过来,晚儿顶多叫几声、哭几声,难道还能造反不成?他就不信孩子不乖乖妥协,又不是娘儿们,大丈夫得学会能屈能伸。
只不过她对晚儿温柔的模样……真好看!让对孩子缺乏耐心的孟殊,想要多看一会儿。
两道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盯得她浑身不对劲。“有问题吗?”瞳瞳问。
他一拍脑袋,傻笑起来。“你对孩子真有耐心。”
有耐心吗?是啊,她对孩子一直都很有耐心,不管是对晚儿,还是对慎儿。
缓缓吐气,那时候她刚成亲,新郎还没把新娘领进门,就脱去喜袍,打仗去了。
她是从什么时候起就打定主意要嫁给裴哥哥的?
打裴哥哥从拍花子手里把她救回来那天起吧,那时她便想着赶快长大,长大后顺顺当当地嫁给裴哥哥,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支起门楣。
终于,她嫁了。
喜帕褪下,她以为袁家只有婆婆,谁知道还有个四岁的慎儿等着喊她娘。
娘?她才十四岁呢,都还没及笄,就当了人家的娘。
生气吗?当然,也生气、也埋怨、也心酸,但她是个良善女子,永远不会忘记袁裴的救命之恩,何况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日复一日慢慢处起来的。
她喜欢他,发誓为他尽心力,一世敬他,不过是多了个儿子,严重吗?不严重的。
突如其来的儿子,并未改变她支撑袁家门庭的计划,她把慎儿当成亲生儿子,悉心照料婆婆,她用尽力气为裴哥哥打造美好的家园……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
听见慎儿的读书声,瞳瞳笑逐颜开,时间飞快,慎儿八岁了,他很聪明很乖,也很体贴,四年朝夕相处,她视他为亲儿,他待她为亲娘。
起初,她当真以为慎儿是裴哥哥的亲生儿子,直到后来、后来再后来,往来的家书中,袁裴才告诉她,慎之是同袍之子,同袍曾对他有救命之恩,后来同袍死了,他便收养慎之为儿。
这让瞳瞳更钦佩裴哥哥,他有情有义、有恩必报,他对所有待他好的人都倾心付出,那么为袁家竭尽心力的自己,他必定会回馈一世爱情,对吧?她是这样想的。
于是她认真制药、拚命赚钱,改善袁家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