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着寡母落草,过去好汉村还没买媳妇进来时,是由赵大娘领着几个人,负责大家的三餐,直到现在,还没有媳妇的男子,还是靠着她才能吃上三顿热饭。
可是赵大娘生病了,送进城里,大夫说要用人参、灵芝,燕窝等高贵药材养着才行。
当初落户,毎一家也不过分得二十两和十亩地,他哪来的钱买昂贵药材?于是心一横,就往后山去。
谁晓得,直的进山,横着爬出来,那还是运气够好才能够爬得出,运气糟一点,肯定要成为猛兽的餐食。
村里没有马车,众人用门板抬起伤痕累累的赵大虎就要往城里走。
瞳瞳看见,让大家把他拾回家里,她就在赵家为他治伤,救下一命。
之后她也给赵大娘把脉,上山采药,几服药下去,赵大娘没有人参燕窝,病也渐渐好起来了。
从那之后,大家嘴巴喊着“嫂子”,态度却多出几分崇敬。
“不要紧,慢慢来。”瞳瞳弯腰,把最后一棵草药种进土里。
“嫂子,咱们今天种的是什么?”王大嫂问。
“这叫益母草,有分红花白花两种,药经中说,益母草红花者入血分,白花者入气分,味辛、性寒,可治产后出血,恶露不绝,腹部胀痛,以及子宫无力收缩引起的出血量少、色黑、夹难血块……效果顕着。”
“那我可以吃吗?”王大嫂遅疑的问出口。
瞳瞳莞尔,她知道的,王大嫂和弟娘一起入门,却始终没有消息,自弟媳怀上后,她更心急了。
“我有让王大哥多采一些,待会儿你带回去煮鸡蛋或滚肉片汤,如果没有肉,白芍也可以,吃了对你的痛经、月事不调,颇有效果。”
闻言,王大嫂笑眯双眼,压低声音道:“嫂子,你说我能不能怀上?”
オ成亲几个月,何必心焦?她本想这么说,却又想起王大哥快三十歳了,难怪她会紧张。
拉起她的手,瞳瞳为她把脉,片刻后道:“放宽心,你没大碍,好好调理身子,肯定很快就会有消息。”
“多谢嫂子。”
被比自己年纪大的人喊嫂子,有点怪呢。“没事。”
オ说着,就见村长领着几个十几岁的小毛头和妇人们从村口走来,王氏也在当中。
晚儿坐在村长的脖子上,手里拿着一根桑树枝挥得起劲,王氏和几名妇人手里挽着竹篮子,里面堆满桑果。
有趣的是,大家嘴边、手心、衣服都或多或少染上紫色。
村长走到瞳瞳眼前,晚儿伸长双手,想要瞳瞳抱,村长不放人,对晚儿说:“我的小少爷,你别折腾,嫂子那么瘦,总是抱你,手老酸啦,你就乖乖坐在村长叔叔脖子上,别让嫂子太累,行不?”
村长是以前的二当家,会认一点字,算一点帐,在孟殊坚持不当村长后,他被众人拱出来。
“累”关键字出现,晚儿立马收回手。
他记得爹说的,千万不能让娘累,否则娘就要回她自己家里了。
见晚儿乖了,村长又说:“嫂子,桑树已经种好。”
自从知道桑叶可以治小儿咳嗽,一群还没孩子的大男人们未雨绸缪,决定上山挖几棵桑树,把入村的道路两旁给种满。
桑树不难种,且山上野桑多,瞳瞳便也不阻止,而且她发现桑叶上有小蚕蛾,她不确定,但或许养蚕取丝,会是村人的另一项收入。
“这几天动着点浇水,等立根了,桑树是很好养的。”
“好。”
“你们拔这么多桑葚做什么?”瞳瞳问王氏。
“不多不多,山上多的是,不吃了,掉满地,多浪费。”
“可是天热,放不了太久。”
“那这几天大家别做饭,卯足劲儿使力吃。”
瞳瞳闻言失笑。“那可不行,再好的东西都不能天天吃。”
桑葚有乌发、防止血管硬化,补血养血,健脑明目,健脾助消化、补肝益肾等好处,但性味甘寒,脾虚便济者不宜。
王氏苦恼地看着满满几篮子的桑葚,问:“那这些怎么办?全要糟蹋了?”
瞳瞳想了想。“要不,卖给我吧,一斤三文好吗?”她可以酿点桑葚酒、做点果酱。
“嫂子有用,自然全都给嫂子,谈钱伤感情。”村长道。
老大为他们做这么多事,可也没拿银子。
“钱数不多,就当给大家的辛苦贴补一点,如果你们以后还想去采,留下自家吃的,吃不完便送过来给我,我还是照三文钱收购。”
妇人们脸上溢满笑容,能赚点小钱买脂粉绢花也是好的。
于是王氏高呼一声,领着大家带着桑葚往老大家里去。
田里事完,瞳瞳对王武山道:“你进城帮我买糖、白酒、陶罐……”
孟殊相当忙,他经常不在家。
过去他不在,晚儿就到张寻家里过夜,在这种情况下,晚儿怎会有安全感?
现在好了,瞳瞳在,晚儿一天比一天快乐,连学说话都像突然间不小心按到什么钮,一下子就聒噪起来。
这趟,孟殊离开家将近十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瞳瞳没想过要问。
总觉得那是他的私事,倘若想教她知道,不必问,他自然会说,倘若是说不得的隐密之事,她问了,岂非强人所难?
孟殊忙,瞳瞳也没闲着,她在后院挖了地窖,酿上近五十瓮桑葚酒。
桑葚酒不难做,把桑葚洗净、晾干,一斤桑葚,一斤酒再配上四两糖,以前她为师父酿过梅子酒,李子酒,桑葚酒差不了太多。
倒是王氏帮大忙,她多付了王氏一点工钱。
照理说,她是到孟家帮佣的,主家让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没有额外付钱的道理,但瞳瞳还是照付。
她对王氏说:“我不确定酿出来的酒味道好不好,你先把这门手艺学起来,倘若能成日后需要仰仗你的地方还很多。”
王氏岂有说不的道理?她不仅学得认真,还到处宣扬嫂子待人宽厚。
名声都是被人传扬出来的,因此瞳瞳在村人心目中的地位越来越高。
午后开始开始下雨,雨势不大,天气闷得厉害。
王氏小日子来了,瞳瞳让王氏先回去休息。
黄昏,方方的桌子边母子俩坐着,晚儿画图,瞳瞳算帐,这些日子没有进帐,银钱像水一样花出去,转眼匣子里剩下的不多,尤其在挖好地窖之后,她果真是个货真价实的败家子。
“娘,您看!”晚儿讨好地把图画拿到她面前。
瞳瞳放下笔细细看,她很讶异,晚儿小小手腕竟然这么稳,能画出直直横横的线条,相当不简单。
她把晚儿抱到膝间,亲亲他的小脸頬,说:“我的晚儿真聪明。”
晚儿咯咯笑不停,这时门外出现马鸣声,他仰起头道:“爹回来。”
“嗯,爹回来了。”
她没想到说出这几个字,心里头竟然会一阵轻松,好像……好像她日夜等着良人回来。
好像他是她真正的丈夫。
丈夫?真真正正的吗?微微怔愣,眉心蹙起,瞳瞳握紧双手,她不知道把大哥救出来这件事,会不会连累到孟殊和晚儿?
如果会的话,她能为自己自私连累他们吗?倘若不想自私,那么他们就不该是“真真正正”的夫妻,就该泾渭分明,对吧?
只是念头起,心就闷得厉害。
尚末理清感觉,晚儿就拉起她的手,重复说:“娘,爹回来。”
点点头,她把晚儿放下地,告诉自己,瞎操心什么呢?三十万两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够凑齐。
丢掉念头、丢掉心闷,她撑起伞,牵着晚儿走到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