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父亲,不平油然而生,他越来越有大官派头了,日子过得风生水起对吧,家有如花美眷及儿子,这么惬意的他来这里做什么?显摆吗?不必啊,在他迎柳氏进门那刻起,他的快乐与否,她已经不在意了。
她没回答,反问:“听说沈大人已经把柳含湘扶正?”一句话,问得沈节尴尬。“是的,繁儿需要名分。”
一哂,沈青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那笑极其讽剌。当初是怎么说的?说此生唯有娘是他的妻子,现在……难不成柳含湘是鬼?
“别恨繁儿,他是你弟弟。”沈节道。
“我娘只有我一个独生女。”她没有弟弟妹妹,那个沈家与她再没有关系。
“青青,你非要这样倔强?”
“我的倔强困扰沈大人了吗?”
“你是我从小抱着、哄着养大,是我最疼爱怜惜的女儿。”
“把沈大人的疼爱怜惜都给那个……叫繁儿的对吧,我不介意的。”
她是真的不想要他这个父亲了?“固执对你有什么有好处?”
“我的固执,从来不是为了要求好处,我的固执是替母亲不平,为她心疼,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忘记她,独独我不能!”
“你始终认定是我杀了你母亲。”
“不是吗?”她回答的很快,毫不犹豫地,表示在她心里此事不容置疑。
“没错,蕙娘是我杀的。”沈节苦涩一笑,佝偻着背,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青青!”斥喝声响起,外婆拄着拐杖走进屋里。“青山书院就是这样教你的吗?教你不敬长辈、不孝父母,教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辨?”
面对外婆的责备,她不辩解,垂下头,紧咬唇,依旧倔强。
“我要怎么教你才能明白?你娘的死,不是任何人的错,是她福薄,是她肚子不争气,任何人娶回这样的媳妇,都要纳妾、都要停妻再娶,沈家对你娘已经够宽厚,你怎么能得理不饶人,怎能仗着你父亲的疼爱恃宠而骄?”
见外婆喘不过气、脸色铁青,沈青吓到了,大夫说外婆不能动怒的,她急急跪地,拉着外婆的裙子。“外婆别生气,你好好说,我会听的、我一定会听的。”
“我能不生气吗?是我把你娘给教坏,教得她不把妇德女诫放在眼里,善妒刻薄、容不下人,她会早逝是她咎由自取。
“难道你看不见你爹是如何的爱重她,你爹没有半点对不起她,如果她愿意放开胸怀、看淡一切,好好保重身子,日后将柳氏的儿子好好教养长大,那么沈家会怎么对待你娘?
“从头到尾都是她的错,她心胸狭窄、不懂得顾全大局,她还把女儿教养成她那副样子……是邵家对不起沈家,是我的错,阿节……老太婆对不起你……”外婆老泪纵横,当着沈节的面就要跪下。
“娘,您别这样,我担当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您,已经对不起蕙娘,怎么还能……娘,您别折我的寿,您让我九泉之下怎么面对蕙娘……”
“通通是我的错,外婆没错、娘没错,爹更没错,他有权利娶妻纳妾,他有义务开枝散叶,他做的每件事情都再正确不过,是我心眼小,是我不懂得审时度势,全部的错通通算在我头上行不行?我不要出生就好了!”说到最后,她负气了。
外婆见她这样,气极恨极,抓起拐杖打在她身上。“你、你怎么这么坏,这么固执,你这不是认错,你这是叫老太婆去死呐,好啊……好啊,原来该死的是我,我去死、我去向你外公认错,生女未善尽教养之责,让你来祸害沈家……”
她一面打一面骂,祖孙俩哭得不能自已。
沈节见状,眼睛一闭,泪珠淌下,他到底做错什么?
倏地,白眼一翻,外婆晕过去,沈节一惊,及时将老人家接住。
沈青跪在外婆房门外,大雪的天,不一会儿,雪就垒上她的肩、迷了她的眼,眼泪坠跌,在地上凝成一颗颗冰珠子。
她错了吗?不对,她没有错,生不出儿子是男人的错,负责性别的是男人的精虫,不是女人的卵子,娘为沈家子嗣尽心尽力,明知身子不好,还是晈牙逼自己一次又一次怀上孩子,以至寿终。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达成沈家的愿望,她为爱情连性命都付出去,凭什么还是邵家对不起沈家?凭什么?她不服气!
是沈家重男轻女的观念害死娘,是父亲对祖母的妥协害死娘,是他们一票人连手把娘推入黄泉路上。
不想穿越的,一点都不想,如果她愿意,可以有一百种方法让自己死回去,可是她留下来了,因为娘……因为再温柔不过的娘,她那样宠她爱她,把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
为什么娘死了,她却不能讨公道、不能怨怼、不能憎恨,只能认错?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紧紧攒着衣角,她好生气……
沈节从屋里走出,看着跪在雪地里的女儿,心涩不已。
为什么他们父女会变成这样?
那个会捣着他的眼睛,用娇娇嫩嫩的声音问“爹,猜猜我是谁”的女儿,那个会搂着他的脖子,很认真很认真说“爹,我长大后可不可以嫁给你”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
闭上眼,他却关闭不了伤心。他很清楚,再也回不去了……他们之间的伤痕已经无法修补。
罢了,就这样吧,当不成父女,至少别做仇人。
“起来吧,别冻坏身子又让你外婆伤心,大夫说她已经没事。”
沈青别开头,不愿看他听他,她要死命地抵制他,再不让他进入她的生命。是,他再不是她深爱的爹,不是带给她幸福的那个男人。
沈节看着倔强的女儿,轻声道:“如果恨我能够让你开心,那就恨吧,但是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你永远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放下话,他转身离开邵家。
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她哭得更厉害了,好像有无数的委屈从胸口冲了出来,她挡不住,无力对抗……
“外婆。”眠底委屈未褪,却强撑起笑脸。
“青青,外婆打痛你了吗?”
她摇头。“不痛。”
“知道错了吗?”
不认错,但她点头,紧紧握住外婆枯瘦的手,贴在自己满是泪湿的脸庞。
“外婆知道你不服气,但你对抗不了世道,即使它对女人再不公平,你都必须向它低头,懂吗?”
“懂。”
“你早晚要回沈家,要从沈家出嫁,这么多年沈老夫人始终没要你回去,可见对你早已寒心,你只剩下父亲可以指望,只有他会在乎你过得好不好,会认真为你挑选夫婿,而夫家好坏将会决定你的下半辈子,听外婆的,你必须跟你爹和好。”
“好。”她一句句言不由衷,只为让外婆放心。
“那就好。”外婆累极,爱怜地抚抚她的脸,沉沉睡去。
沈青跪在床边看着外婆憔悴的脸,泪如雨下,她摆不平满腹委屈,但她必须听话,难受在胸臆间泛滥。
第四章 自己挑选好夫婿(2)
草庐里,沐四海正在教导殷宸兵法。他比他几个哥哥更聪明,一点就通。
“以东翼为主、西翼为辅……”话说到一半,沐四海停下声音,师徒俩对望一眼,沐四海飞快将兵书往上一抛,兵书准确无误地直奔横梁上。
殷宸翻身下榻,打开门。
门外,大雪纷飞的天,穿着单薄的沈青满头满身都是雪,几乎要被雪给覆盖了,殷宸浓眉紧蹙,一个心急,将她拉进屋里,飞快把她身上的雪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