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弟派人暗中探查。」贺关道。
「查出什么?」
「程家长辈只认马茹君为媳,陆溱观与女儿的吃穿用度皆与下人无异,应酬宴席出面的都是马茹君,两年下来,已经没有人记得程祯的元配妻子是陆溱观。」
棋子在贺镇指间转过,他眉头深锁,高乐水不善争斗,连女儿也教成这模样?
「这马氏女,就没一个简单的。」贺镇寒声道。
马家旁的不多就是女儿多,且这几年越发不像样,透过联姻,与朝中大官结盟,他每每想推行新政,马丞相就出面反对,只要马丞相开口,就无人敢与他唱反调,这个马家权势之高……堪比帝君啊。
「母后为臣弟挑选的也是马氏女。」贺关道。
皇太后也是马氏女,早年入宫日子过得极其艰辛,先帝的不喜,让他们母子举步维艰,若非皇太后心计用尽,两兄弟性命可能也保不住,母子三人扶持走过这些困难的日子,情感深厚,即使皇太后行事有差,他们大多也都睁一眼、闭一眼。
皇太后为贺镇挑选马氏女为妻,他没反对,但马皇后手段恶毒,自己无出,便不许其他女人生子,贺镇看在眼里,暗使手段令马皇后不孕,之后,在他的刻意保护下,其他妃嫔陆续为他产下子嗣。
马家心急,在母后跟前挑唆,不断往后宫添人,连贺关身边亦不放过。
马氏的家教,教不出简单女子,他们很清楚,若母后心性简单,兄弟便无今日光景,可是立场不同,想法便也不同,他们感激有这样的母亲,却不愿意有这样的妻子。
「你打算怎么办?」贺镇问。
「为阿璃请封世子。」至于马氏女,蜀王府确实少了这样一个摆设。
对于女人,他没有太多心思,年少时确实曾经起心动念,可惜……落寞入眼,都过去了。
「想让马氏女死心?」
「嗯。」
「行,递折子上来吧。」两兄弟默契十足,相视而笑。「转告陆溱观,往后京城里有朕护着,谁都别想欺到她头上。」
贺关摇头道:「她不愿意留在京里。」
「你怎知?」
「她说待她治好阿璃,让臣弟派人送她出京。」
想过新生活?贺镇点点头。「既然如此,你尽力助她吧。」
「是。」贺关回答。
贺镇转移话题道:「朕看过你的折子,你做得很好。」
蜀州贫、人口稀,贺关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令蜀州改观,能力不容小觑。
「农立国、商富国,过去朝廷重农抑商,政策需要改变。」贺关回道。
贺镇苦笑,他何尝不想,但每次提出,马丞相总能联合臣官驳回政策。「要不,你留在京里,助朕推广商行。」
「又是因为马氏?」贺关蹙眉。
「马氏族中有不少子弟营商,政商勾结,一个个赚得脑满肠肥,要奖励更多商行与之竞争,马氏岂能乐意?」
「臣弟让姜珩领一组人上来,供皇兄驱策。」
贺镇明白,贺关这是在避嫌,天底下便是有那么多狂人,想借着改朝换代大谋其利,贺关远离京城,正是不教他们有机可乘。
贺镇道:「有空多去看看母后吧,那场病让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是。」
「等阿璃身子爽利些,带他进宫,朕很久没见他了。」
「册封世子后,臣弟自然得带阿璃进宫谢恩。」
只是到时消息传出,马家算盘落空,会鸡飞狗跳吧?
兄弟俩同时想到这上头,皆是掀唇一笑。
「马氏目空一切,是该动手整治。」贺镇气愤地道。即使那是他们的外祖家,可身为帝君,得把国摆在家前头。
「臣弟有不少可供皇兄‘兴风作浪’的证据。」
贺关所言让贺镇眼睛一亮,这才是亲兄弟,哥哥想打瞌睡,弟弟就亲手送上枕头,有这种弟弟,他还怕什么千军万马。
「好!」一声赞,贺镇说得中气十足。
「母后那边……」
「朕明白,该是时候清理母后身边的人了,免得大事小事都告到老人家跟前,母后年事已高、禁不起。」
两兄弟心领神会,马氏的手……伸得太长。
第三章 该落脚何方?(1)
大床上,水水躺在最里头,和阿璃共用一个长枕,陆溱观躺在最外侧,阿璃被母女俩夹在中间,陆溱观支着头,一面说故事,一面轻拍着阿璃的胸膛。
迷迷糊糊间,阿璃自问,这就是有娘的感觉?
「……从西方远归的穷和尚遇见富和尚,富和尚问:‘你果真从西天取经回来?’穷和尚淡淡一笑,回答,‘是啊。’富和尚看着穷和尚,心里想着,可能吗?他什么都没有,靠着一只钵怎能走得那么远,又怎能平安无恙地归来……」
水水睡着了,阿璃也熟睡,陆溱观看着孩子们脸颊上的淡淡红晕,心里高兴,阿璃的身体状况好了许多,今天在水水的陪伴下,竟能走上大半个时辰。
小时候她听娘说过——
亲眼看着某个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恢复健康,那份成就感会让人更想精进医术。
以前她不懂娘对医术的热忱,如今她明白娘的话了,阿璃的恢复让她很有成就感。
侧躺在床上,她看着阿璃规律轻缓的呼息,他不像以往老是急促的喘着气,他一天天在进步。
她满足地闭上双眼,手依旧轻拍着阿璃,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直到入睡。
不多时,阿璃清醒后,发现两颗头颅靠在自己肩侧,淡淡的香气飘进鼻息间,不是脂粉香膏,是观姨特有的药香。
他用力深吸一口气,唇角笑意扩张。
过去他害怕清醒,因为醒来,迎接他的总是一波波的疼痛,他从没有不痛的时候,只有严重和轻微之分,而除了分散注意力,他无法做其他事情,但是现在,他期待醒来,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做。
贺关无法形容看见这一幕是什么感觉,只定定地看着三人安然熟睡的模样。
这让他明白,家的感觉。
后宫不是家,王府不是家,边关不是家,冷冰冰的地方统统不算是家,那只是一块住惯了的地方。
然而熟睡的三个人,让他突然感觉这个小小的房间是家。
所以他舍不得离开,更舍不得移开目光。
几乎是儿子一醒来,贺关就发现了,他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床边。
阿璃警告地看了父亲一眼,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这是指挥起长辈了?这个不孝子!
但贺关没生气,对于儿子的暴躁他习惯接受,没人能要求长期处于疼痛状态的孩子表现出亲切温柔。
贺关退开一步,阿璃满意地抬起两只细棍儿似的手臂,往陆溱观和水水脖子底下伸去,勾住她们的脖子,收拢。
贺关蹙眉,小小年纪就学会左拥右抱,不像话,却又让他心底泛起丝丝甜意。
他退回桌边坐下,不久阿璃又睡着了。
贺关是个习武之人,精神好得很,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床上的人,他的精神放松,也想睡……
趴在桌上,不大的房间里,两个大人两个小孩睡得很熟,不晓得梦到什么好事,阿璃勾着唇角,而贺关柔了眉梢。
这次先醒来的是陆溱观,她看向窗外,天色暗了,这个午觉睡得还真久,她轻手轻脚下床,走到桌边想点燃烛火,却发现桌边有人,盈袖吗?
才想着,趴在桌上睡觉的人抢快一步,起身把蜡烛点亮。
发现是贺关,她有些讶异,正觉得该说些什么时,他指指房门、点头示意,抬脚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