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几房叔婶,哪里是为门风家规逼她去死,根本就是明白燕历钧的心思,打算把她逼死后,再从其他几房堂姊妹当中挑选一个出嫁。
届时因为罪恶感,因为想补偿梅家,燕历钧肯定不会反对,而堂姊妹们就算当不成正妃,作侧妃也是赚到。
她呀,怎么就蠢到乖乖跑去死?
接下来的故事是顾嬷嬷帮她续上的。
事情闹成这样,她却没死成,这下子梅相爷尴尬啦。
嫁吧?女儿这副性子……在家里闹归闹,总还能压得下来,要是跑到肃庄王府去闹,可就没办法弥补了。
不嫁?皇帝会怎么想?怎么,一个失节女子还能给咱家儿子暖床已经很不错了,还挑?想当王妃吗?要不要送把秤给你,回去量量你家女儿几斤几两重?
最后梅相爷为家族前途,果断做出选择,他放出风声,女儿自被盗匪掳走之后,身心俱疲,无心求生,但求一死以证清白。
本来是真打算二两砒霜、七尺白绫送走女儿的,但妻子不忍,偷偷让顾嬷嬷送走昏迷不醒的女儿。
然后她在这里,然后她清醒,然后被塞了银子并告诉她:以后要自立自强。
梅雨珊的故事不激情、激动、激昂,像部没意思的无趣小说,若不是被强行塞进脑袋,她半点兴趣都没有。
呼……长叹气,接下来呢?她要从哪里开始自立自强?
第三章 故人再相见(1)
冉莘本打算独自进京,想办法带雨珊回冀州的,但师父出事,她决定先进京,接到雨珊后,九月八日回山上为师父埋骨。
既是见师父最后一面,就得把木槿和点点带着。
于是一辆马车,摇摇晃晃进了京城。
却没想到,城门接连数日没开,她们和一堆百姓在城门外徘徊,没人知道京城里发生什么事,但可以猜想,那件事肯定很大。
她们在城外暂借农舍住下,每天都到城门下,等待城门开启。
这天,城门终于打开。
挑着扁担准备进城卖菜、卖鱼的农人妇人赶紧排好队伍,等待进城。
冉莘她们也跟在队伍后面,马车缓缓移动,等得太久,点点很闷,拉开车帘往外看。
突然间,一阵喧扰吵杂声传来,冉莘和木槿凑到窗边,看见一辆马车被兵卒团团围住。
不久,一个高大男人快马而至,他挡在马车前面,带着低沉醇厚的嗓音说道:“梅侧妃,你逃不了了,下来吧!”
那是燕历钧,堂堂的肃庄王。
需要他出马,事情远比想像的更严重。
他晒得有些黑,五年战场生涯让他脱去一身稚气,线条分明的五官、炯亮有神的双目,卓尔不群的他,即使在逮捕人也英挺俊朗得教小姑娘别不开眼。
梅云珊走下马车,冉莘多看几眼。
她认识的,梅云珊是雨珊的庶姊,却当嫡女般养大,不但是京城颇有名气的才女,还被选作公主伴读,许是伴读身分,与皇子们接触得多,最后被赐婚三皇子为侧妃。
冉莘与她碰过几次,那是个心高气傲、表面柔弱却工于心计的女子,若非如此,身为嫡女的雨珊,怎会被打压得没有机会露脸?
放眼看去,梅云珊依然艳丽如昔,即使有几分狼狈,也无损她的美丽。
只是这样的身分,肃庄王怎会亲自带兵围捕?莫非……冉莘脸色微变,“夺嫡之争”跃上脑海。
不会吧,两个月前的邸报上还写着皇帝龙体康健,将大办寿辰……
冉莘感到仓皇,手指轻颤。梅家会不会受到牵连?雨珊会出事吗?她心急不已,雨珊是她疼爱的小妹妹,她有许多兄弟姊妹,却独独与雨珊有了手足情谊。还以为在那样的家族中长大,有一位能干父亲,她可以一世快活顺遂,没想到……
梅云珊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她被捆成一颗大粽子,重新丢回马车。
眼看燕历钧领人将梅云珊押回,马背上的身影飞扬,一如往昔,垂下眉睫,冉莘轻叹,终是无缘之人。
纷乱过后,城门口再度恢复通行。
冉莘嘱咐。“先找个客栈投宿,木槿,你带好点点,京城不比冀州,随便一块招牌掉下来,都能砸到几个三品官,凡事谨言慎行,别招祸。”
木槿失笑。“听你说的,把京城形容得像龙潭虎穴似的。”
冉莘苦笑,不正是龙潭虎穴吗?一不小心,就要失了命,更换人生。“我是认真的,万万别与人争强斗狠。”
“好啦好啦,等你接到梅雨珊,咱们就走。”
“嗯。”应下话,她沉了眉目,车轮转动的辘辘声压在她的胸口。
从来……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再走上熟悉的道路……
冉莘的寻人之旅并不顺利。
刚放下包袱,她就往梅府去,但梅府大门深锁,贴上封条。
她没猜错,前些日子果真发生宫变,三皇子与数十名大臣及宫卫联手逼宫。
本以为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谁知行动全摊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宫变失败,数十名大臣被抄家砍头。
听说还是太子与肃庄王请命,那些大臣才没落个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的大罪。
即便如此,获罪的人还是很多,午门外的鲜血日日清洗,也洗不去空气中淡淡的腥味。
京城一片紊乱,百姓行色匆匆,深怕被这一波的事给扫到,谁也不敢高谈阔论。大燕民风开放,过去酒楼饭馆里,高谈时局的文人多不胜数,但逼宫事件之后人人自危。
因此冉莘花了好几天才探听到梅府二房参与宫变,家族两百余人被捕入狱,她也探听到,在宫变之前,肃庄王并未毁婚,可梅雨珊还是上吊挂了脖子。
知道自己还是慢了几步,无法救下雨珊,冉莘心里难受,想要离开京城。
但木槿强力反对,所以她们留下来了。
木槿反对的原因是什么?很简单,是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对钱的热爱。
可哪里来的钱?
很简单呀,皇帝和太子宽仁之名传遍天下,逼宫事件后,并没藉肃清之名大伤人命。
就拿梅府来说,虽然二房老爷参与宫变,皇帝并没有让整个家族入罪,只判二房家产抄没,十六岁以上男子砍头,以儆效尤,女子没入官奴,十六岁以下男子发配边疆。
而梅府其他房虽贬为庶民却没抄家,换言之,少了官位权位,但银钱家当没少。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怨恨二房带累家族,但人死如灯灭,再怎么说终是血缘至亲,怎么会舍不得花点银子,帮死者收拾得妥妥当当、入土为安。
想想,和梅府情况相似的人家并不少,再想想,假设一天断十颗头颅,半个月她们能赚多少钱?
在这种情况下,叫木槿从京城抽身?干脆把她打死比较快。
于是,木槿抓准家属既怨恨却又放不下,既想帮死者操办丧礼,却又担心做得过度“热情”、遭到皇帝猜忌的心情,开始进行一条龙服务。
从接手尸体、缝合、化妆,属于半套服务,价钱一百两,若再加上入棺、出葬、祭灵全套服务,就得收两百五十两。
可别小看这些事,要做这笔生意,她们得赁屋、买棺、雇用孝男孝女、唢呐鼓乐吹奏班子……事情多得不得了。
事多就算了,还得把点点带在身边,那是一个怎样的忙法呀,但想到一天能有几百、上千两银票入袋,再苦也得干!
于是她们在京城待下来,直到死者一一入土为安,直到木槿的钱袋子赚得饱满,已经是两个月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