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立誓不让任何外力伤及他真挚关爱的人,包含亲人、朋友、爱侣,即使“外力”等于“母后”也一样。
“你……其实没必要嘛……”素问讷讷的。
她万万料不到仲修会做此决议。
汀洲的气候暖和宜人,但太后独自住在当地,难免寂寞呀!她又没有鸠占鹊巢的意思,可怜的皇太后……同情心登时在她体内泛滥。
“不然,咱们一起去迎接母后回返也成。”他轻声诱哄。“毕竟,咱们成亲时必须经由母后主掌仪礼,丑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成……成亲?”素问又呆掉了。“否则你以为我花费这番心思追你做什么?”傻丫头!
赧潮老实不客气地浮上她的颊畔。成亲!她不敢相信,仲修居然打算迎娶她。
多不可思议……
仲修拥住她,拥得紧紧的。
他轻啄着她的鼻尖,轻拂的气息渐渐炽重、急促……进而咬含她的耳垂,滑过锦缎般的鬓脚,而至红艳艳的樱唇……贪恋着她每一寸的玉肤。
偷偷飞走的小文鸟,终于抓回来了……
这就是“爱”吗?素问恍惚地思忖。他的深情,令人有种泫然欲泣的冲动。
他一直都是真情真意的。是自己心眼钝了,才会看不出来……
“跟我回去,嗯?”仲修抵着她的唇瓣轻问。
她别过脸,深埋进他的颈窝,臊红的颈项已然表达了她的意愿。
“你先下去喝完参茶再说。”
“我还得喝呀?”他的脸垮下来。
“为你好才叫你喝!你还挑三拣四?”素问瞟了一记白眼。
为什么?仲修仔细打量她的神情,然后──“别!别告诉我。”他惊恐地瞪住她。“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别说。”
天,怎么可能?
他又中毒了!
一路上他的鹰眼须臾不离她的手脚,没看见任何诡异呀!两人唯一接触的机会,是他使用蛮力拐她上旗竿,但参茶裹的解摇─他非常肯定参茶内绝对加了解摇─却是早就斟好了的。“酒。”素问的眼光充满同情。
“我的酒?”他才不信。她压根儿没动着他的酒!
“不,我的酒。”素问轻吻他的脸颊。“刚才我砸破酒坛的时候,一滴酒沫溅进你的杯子里。”
只有“一滴”酒沫?
而他居然中毒了!该死!仲修开始怀疑自己迎娶她之后,寿命还能维持多少年。
“喂!”朝云娇滴滴的叫声扬上云霄。“你们还要待在上头表演杂耍多久?”
※ ※ ※
朝云凝神注意黑龙池,几欲望穿了秋水。
自昨日午时开始,兄弟俩与素问便齐齐浸入凉意直透脚底的寒池,为她袪除体内的残毒。直到此刻的未时,已经持续整整一天一夜。
她开始担心解毒的过程是否出了差错。当初三人明明说了十二个时辰之内必有斩获的,怎会延宕到过了午时仍然未能离开池子?
咕噜咕噜的异响从清池底端透上来。
她赶紧奔近池畔。
一股鲜艳奇诡的青蓝彩突然从池内浮出水面,笔直地绕着圆环。
青蓝彩的旋转速度越来越猛烈,最后竟然演变成漩涡。
漩心的转速渐渐加高、加大,直到整个池面全部成了轰隆轰隆激转的大漩涡,池水颜色搅和成浓浓的靛紫。
她目瞪口呆。
忽喇!急切的破水声交汇为一股巨音,直直响彻入天际。三道筋疲力尽的人影蓦地弹出水面。
“大捕头,仲修,素问!你们还好吧?”朝云赶紧抢上前,依循他们事前的指示,提起三桶预备妥当的清水,一一冲净三人身上的池水。
“成了……咳……我们成功了。”仲修暂且无法坐起来,湿漉漉的俊脸却写满兴奋的红光。
闻人独傲调匀了脉息,睁眼先投给妻子安抚的微笑,才探手搭向素问的脉门。
虽然微弱,劲跳却逐渐加强当中。
“真的成功了……”他累瘫在地上。
“池……池水有毒……别让人靠近……”素问有气无力的。三个人之中,她的功力最差,又承受了数十日的剧毒缠绕,因此元气回返的速度最是缓慢。
“没事了,没事了。”仲修勉强挨到她身畔,探手将心上人拉进怀中。
“我扶你们进去休息。”朝云搀持起委顿的丈夫。
四个人当中,本来应该属她这位孕妇最为娇弱、需要旁人照料,现下反倒成为其它三人的奶娘来着。
也好,乘机实习一下当娘的技巧,反正日后管派得上用场。
“老大,老二,你们在玩什么把戏?”天外飞来一串清亮的大嗓门,人影却还没出现。典型的人未到,声先到。
封致虚!
两位哥哥虽然元气尚未恢复,但骂人的绵薄之力还是有的。
“你在搞什么鬼?”仲修率先开骂。
“怎会拖延到此刻才来?”闻人独傲攒着眉,自然也不太爽快。
“我和大哥已经做完一轮苦功了。”“你正好过来捡现成的便宜。”
畅快得意的欢笑一路刮进大门,通过正殿,卷入内院──“小弟我做爹了,你们瞧瞧。”众人连他的身形都还没瞄清楚,朝云手中忽然多出一副襁褓。“嫂子,帮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来。”
朝云呆呆望着大鹏鸟般的身影飞出围墙,他连儿子都不要了?
小娃娃似乎觉得爹爹来回穿梭的旅程非常有趣,咿咿呀呀地咯笑起来。
他才一个月大,就会耻笑别人了!嗯,孺子可教也。
“大家久等了。”转眼间,人影再度飞返,这回,怀中换成一个大宝贝──他甫坐完月子的老婆。“曾姑娘,你们叙叙旧。我再出去一趟就差不多了。”
这回轮到素问变成受托人。守静恬然倚坐在她身畔。
他好忙哦!
“这家伙又在胡搞什么把戏?”仲修忍不住喃喃自语。
距离虽然遥远,封致虚绝佳的耳力却捕捉到他的揣测。
“上个月我在野雁阁接到你的飞鸽传书,发觉阁下陷入火烧屁股的困境,心里当然不多不少的给它有那么点焦急。”封致虚隔着偌大的庙殿,吼叙自己的事迹。“偏偏守静正在调养身子,我又不能拖着她立刻赶过来,只好趁着人还在长安城的时候,顺道帮你一点儿小忙。”
“小忙?”素问纳闷地望向守静。
“哎呀!不足挂齿啦!”守静爽朗地挥了挥柔荑。“反正这家伙闲着也是闲着,四处跑腿张罗一下也好。”
封致虚究竟做了什么?
余下的四个人交换着纳闷的视线。解答很快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封致虚第三度窜跳回他们面前,肩上仍然扛着一个人,而且块头比他老婆魁梧得多。
“喏!给你。”最后一款包袱扔给仲修。
哥儿俩原本只是疑惑而已,一旦看清俘虏的身分之后,“瞠目结舌”已经不足以描述他们的震惊。
素问与朝云也好不到哪里去。
逸王!叛贼头子。
“你……你你你……”仲修口吃。
天哪!他几乎无法承受横摆在眼前的事实。
致虚居然将八王爷擒来了!
“女人家坐月子的时候,男人总是很无聊的,你们应该了解吧?”封致虚耸了耸肩。
“所以啦!我一个人夜里没事干,在长安城晃来晃去,正巧闯到皇宫门口,心想,既然已经来了,干脆进去看看也好。一旦潜入宫后,我又思忖,既然已经进来,就顺道瞧瞧那位麻烦制造者八王爷也好……”
素问接口:“一旦见着八王爷,你又思及──”“干脆趁便请他出宫玩玩好了。”仲修结语。
“对啦!”封致虚笑咪咪的。“反正一切都顺道得很。”
要死了!
亏他们费尽心思地布置、钻研,盘算应该以何种方式与逸王面对面交锋,除非万不得已,杜绝让兄弟阋墙的风声走漏出去。
结果,困扰了众人几十个朝夕的大难关,封致虚居然随手就把它给“顺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