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捕头,茶亭里头还有东西吃呢!”美妇娇滴滴地灿笑。
她丈夫似笑非笑的,打量了另外两名客人一眼,搀扶妻子自动就定位。
“停下来进点儿食物也好。”大捕头平缓地吩咐下去:“店家,与那位相公同样的饮食,麻烦弄一桌上来。”
这封夫妇也要“一样的”?
掌柜的终于确定一件事──今天铁定是凶煞日。
“是,小的马上备妥。”他哀声叹气地走向膳厨。
素问万万料想不到仲修的大哥、她崇拜到心坎里的偶像──天下第一名捕闻人独傲会平空冒出来。
八成是仲修那小子暗中飞鸽传书给大哥,召唤他前来助拳。此刻敌众我寡,她单枪匹马的似乎打不过人家。
不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偶像来就收敛。
“慢着!”她叫住掌柜。“刚才撤下去的酒菜还没动用过,菜色新鲜,你先端给客人填肚子。”
朝云姊姊向来和她交好,日前又怀有身孕,可不能让人家饿着了。
“姑娘不是批评那桌菜肴只配喂狗吗?”店家八成气到最高点,居然开始回她几句风凉话。“小店若拿狗食招待客倌,只怕又会被‘其它人’错当成黑店呢!”
泥人也有土性子的至理名言,再度得到充分的印证。
朝云忍俊不住,咯的一声娇笑出来,再赶紧捂住红嫣的唇瓣。
“闭嘴!”素问清弱的面容透染出尴尬腼腆的微红。“你照我的吩咐去做就是了,啰唆什么?顺道替我冲一壶参茶。”
参茶?三名旁听者同时触动敏锐的危险感应,尤其是仲修。
来了,来了!他暗叹。
掌柜的已经懒得再与她瞎缠,旋即取来她要的东西。
“您的参茶。”多做事、少说话,方为长命保身的上上策。
“喂,你这算什么破茶壶呀!”她又想找麻烦。
当然啰!掌柜的告诉自己,她连微不足道的筷子都能挑三拣四,遑论一把比两根竹筷显眼的陶壶。
“客倌有何高见?”他翻个白眼。
“参茶必须用白玉壶盛装,才能喝出上等的美味,不过你这间破店想来不可能收藏着白玉壶……”索间矫装出一副深思的表情。“这样吧!你拿一只白瓷杯过来。”
好啦!再傻的家伙也该明白,仲修大爷这回真的惨了!怒火正炽的妇道人家报仇来了。
他扬起可怜兮兮的眼神向对桌的老哥求助。闻人夫妇只能回他一记“明天阳光依然灿烂”的安慰视线,曾素问不会当真毒毙他,顶多让他捱受一顿头发晕、肚绞痛的活罪而已。
“瓷杯来了。”掌柜的台词越来越少。
素问接过瓷杯。“啊,我的锦帕弄脏了。”而后,有点污秽地、违反健康原则地,她掏出一条沾满尘沙的手巾,任它飘进陶壶里。她轻轻搓揉几下,拧干,手巾恢复原有的色泽,而黄澄澄的参茶也当场搅和成不透明的褐浆。
皓腕倒出一杯“十全大补汤”,递给掌柜的。“喏,给你。”
“我不渴。”店家拚命摇手。“士”可杀、不可辱,卖茶人“士”也一样。
“废话,你配喝本姑娘玉手亲自斟倒的参茶吗?”素问白了他一眼。“替我端过去给那位公子。”
仲修的脸色霎时转成青黑。他必须经过这一番“恶心”沥血的试炼吗?
“嗯哼──”闲人独傲轻轻咳嗽一下,手足天性让他不忍心目睹弟弟即将吃瘪的窘状。
仲修缓缓起身,决定他不能继续保持静默。非常时期,唯有采取非常手段!
“素问,你先听我说几句话好吗?”他温和冷静地开口。
“待你饮尽这杯参茶再说。”她拒绝瞟往受害人的方向。
起码她还愿意回复他的请求,有问有答,这已经算有进步了,仲修感到非常安慰,也非常确定自己应该施加一点点──真的只有“一点点”──蛮力。
“既然如此……”他摇头叹息。“各位,恕在下失陪。”
他想上哪儿去?素问心中一凛。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一抹迅疾的闪光突然迎面扑向她的面门。
“喂!你干什么──呀!”她的纤腰被强壮的铁臂环住,娇躯轻盈地往上跃出去。
啪!棚顶被他们钻穿了两尺左右的大洞,登时让凝波茶亭凿“顶”借光。
“不要!你放我下去!我不管,不听──啊!”
“再吵我松手了。”头顶上传来他半真半假的威胁。“不,不,不要放开我!”她吓坏了,紧紧埋进他肩窝里。
杀千刀的家伙!居然仗着自己轻功了得,搂着她窜上凝波茶亭的旗竿顶端。
二十余尺的高度,只有竿顶的小小圆球可以立足。
和风吹拂过来,他故意晃荡地跟着风势摆动,分明有意恐吓她。
“我总算得到你的注意力了吧?”仲修再度印证“强权威势”的好用程度。
“卑鄙!使用蛮力,算什么英雄好汉,有种放我下去──哇!抱紧一点,我快跌下去了。”她惊慌得哇啦哇啦大叫。
他又好气又好笑。突击伎俩暂时告捷,他最好趁着曾丫头尚未拟出其它反攻计画,赶紧完成使命。
“素问,母后当真不是有意的,她只是试图护卫我而已。方法虽然错误,但天下父母心,你总不能责怪她太久,对不?”
“那关我什么事?”素问忽然发觉腰际的力量放松了几分。“好好好,关我很多事,随你高兴如何牵扯都成。”
该死!卑劣小人!
“否则你希望我如何处置?”仲修必须游说得她心平气服。
“我才不希罕你处置任何人,只要你放我走,再也不要理我。”素问怒瞪他。
“你体内残留的余毒该怎么办?”
“不干你的事……呀!好嘛!全干你的事可不可以?”人在怀抱中,不得不低头。
“瞧在我的面子上,别再计较母后的错了,好吗?我保证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的计谋。”他乘机偷香,忏悔的唇移游着她的三千烦恼丝。
“……还‘日后’呢!我一介平民女子,哪敢高攀皇上?你理我做什么?”
她摇晃着螓首,却甩脱不掉他的纠缠。“深宫内院还烦忧找不着合适的女人吗?
去找你的后宫佳丽呀!去找你的宫女侍妾呀!以后少来烦我。”敢情她生闷气的对象不只母后,尚包括一大堆素未谋面的娘子军?!
仲修啼笑皆非。“什么后宫佳丽、侍妾的?你少胡思乱想了。”
“我才不信你的后宫一个女人也没有。”去骗呆子吧!
“有又如何?我从来就没有亲近过那群女眷!”他深邃的黑眸,紧紧攫住她的视线,不容她回避。“只有你一个,我的心头向来只有你一个,你明白的。”
“我怎么会明白?”奇异的红潮刷冲着她的脸颊。
她就说他该死嘛!竟然选在众目睽睽的场合向她诉情。
“若非为了你,我千里迢迢亲自追赶到贵州做什么?宫内驻守的几千名御探难道全是养来吃闲饭的?若是不爱你,随你要死要活,与我有什么打紧,我何必比你自己更关切紧张?若非坦护你,我放下一切正务,甚至不惜将母后远遣到麟萝宫,眼巴巴赶出来探访你的下落,为的又是什么?”仲修简直被她的盲目迟顿整治得差点晕倒。
“什么?”素问瞪大晶亮水灵的圆眸。“你……你把太后……”
“弄到遥远的汀洲行馆去了。”他叹口无奈的长气。“因为我认为她需要冷静下来,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