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虽然仅有数十艘载货大船运行,但依旧制以「玉观」、「八方」两艘主船为主,其中,「玉观号」的掌舵霍涛更是水运界的翘楚。
听说他曾在最危险的水域撑过小筏,仅以一篙游走其间,在急流恶水中,他船行如箭,不但懂得如何躲避水中暗石、恶浪,胆量、气力、经验及其敏捷身手,更是让同行望尘莫及。
没人知道像他这样不羁的好手,为何要隐身在乔府水运,当个小小的掌舵人?不过与他有关的传闻皆是前尘过往,她所知道的霍涛是个风流不羁、脾气豪爽的怪人。
她想将莫府此次至湖州运货的任务托付与他。
乔老爷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涛哥?哪个涛哥比你爹大?」
「霍涛,咱们『玉观号』的掌舵。」
乔老爷拧着灰眉,不解地问:「你做啥请他喝酒?」
「莫府有批货要赶在年关前出,但是陆路方面出了点状况,女儿才想请涛哥替我走这一趟货。」
乔老爷脸色一沉。「有女儿像你这样吗?归宁不是回娘家陪爹吃饭喝酒尽孝道,反是回来借宝?」
霍涛是乔家水运行的宝,虽然行事不羁、难以管束,但水性佳、知天文、懂各运线水域,是个难得的人才。
乔莫两家既然结了亲,互有往来不是难事,但回娘家头一日,女婿不见影,女儿开口不是问候关心他这个爹,教他如何不心酸?
「爹,铺子里临时出了状况,我也没办法啊!」
「要借人,行,叫你夫君亲自问我。这两坛酒我代霍涛收下。」乔老爷命人接过女儿手中的两坛酒,态度坚定。
乔沁禾头痛地看爹亲坚持的态度,真是两难、三难了。
莫封骁根本不管莫府事,又怎么会为了走这趟货,向爹开口借人呢?
「爹,您这不摆明为难女儿?现在莫家是由女儿当家啊!」
「我当然知道莫家今时今日是由你当家,但才头一日便不见女婿陪你一同回门,你要老爹如何相信他会善待你?」
这句话深深撞入乔沁禾心扉,漫起一股说不出的苦涩。
第6章(1)
日落西山,晕染暮光的金色薄云将水边苍穹缀得万分美丽。
此时,「一气门」的教拳气师授课后便聚在议事大厅,继续讨论拳谱编收事宜。
虽是将至用晚膳时分,但厅里因为众人心无旁骛而显得格外静谧。
蓦地,门扇被推开的咿呀声打破过分沉寂的氛围,厅中众人直觉望向声音来源,接着有志一同起身抱拳道:「师父。」
关显通手抚灰白长髯微笑,视线落在莫封骁身上,微微一怔。「你……今儿个怎么会回来?」
乍见师父的反应,忆起晨时守门小厮、师兄弟们见着自己的反应,莫封骁怔然深思片刻,忽地发出一声惊呼。
他终于明白为何一整日总觉得自己处在一种说不出的莫名状况中。
他竟然忘了,昨日他和乔沁禾成了亲,今日按旧俗,他该备妥礼陪新婚娘子归宁。
瞧这时辰,一天都过去了,她心里做何感受?会怨他、恼他吗?
他愈想愈是愧疚,并非有意要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只是多年来,他一人独来独往惯了,加上太奶奶心疼他自小失去双亲而放任他,他根本无须向谁交代自己的行踪,才会犯了如此离谱的错事。
「不是吧?三师兄……你……真把这么重要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有人忍不住开口,不敢相信众人推崇敬慕的三师兄,竟也会有如此平凡的一面。
大家以为莫封骁只是未把妻子搁在心头,原来他竟真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勉强应付了爹,乔沁禾赶紧让彩荷再去买了两坛酒,才带到乔府位在京城渡头边的水运行。
天色渐暗,水边寒意更胜,约一里外的岸边停泊着数十艘船只,工人们正准备收工用晚膳。
众人一见着乔家这昨日才刚出嫁的大姑娘竟出现在此,愣了片刻才问安。
「霍涛在吗?」
「涛爷应该是在渡头边看潮流吧?」
乔沁禾颔了颔首,往工人说的方向而去。
她自小爱到渡头边看一艘艘满载各种货物的船只划破水面、缓缓驶来的情景,在晴日时、雨时、黄昏时皆有不同风情,总教她深深着迷。
渐渐长大后,爹亲却以她是黄花闺女为由,禁止她再到渡头边赏景了……
敛了神思,她在渡头边瞧见霍涛高大健硕的身影,开口唤道:「涛哥!」
霍涛是在五年前聘进乔府,那年她十多岁,他刚进水运行没多久便被她缠上,终于应她的要求,偷偷带她到渡头看船。
霍涛不拘礼教,与她性子里的叛逆十分契合,自此两人结为好友。
一张深邃俊朗的脸转向她,眸光一定,他皱眉问:「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她晃了晃手上的两坛酒,笑得格外可人。「当然是替涛哥送酒来。」
霍涛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这昨日才出嫁的小姑娘,会特地在归宁回娘家时为他送上两坛酒?
他半开玩笑地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眼便被识穿,乔沁禾尴尬地红了脸。「怎么这么说呢?」
「说吧!」
「我想请涛哥帮我到湖州走趟货,这货需赶在年关前回到京城。」
他低吟,算了算时间,不假思索道:「太赶,不接。」
早料到他会拒绝,乔沁禾又说:「涛哥腰腿劲健、胆大心细,是咱们最好的舵手,我相信你若愿意接下,时间不是问题。」
「这倒是实话。」霍涛受用地大笑。「妹子,要我替你走这一趟,也不是不行……只不过……」
他充满各种可能的话,让乔沁禾的眸光顿时一亮。「只不过……什么?」
「把这一坛酒干了,我就接。」
「涛哥……我的酒量……」
朝她摊开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不喝也成,这一趟船,撇开你给老爷的租银不说,我要这么多。」
「五十两?」
睨她一眼,霍涛咧嘴笑了笑。「呵,你真爱说笑。」
乔沁禾不确定地问:「五百两?」
她倒是没料到霍涛会狮子大开口,莫府不是没银两可付,但他开的银两还是太过了。
虽然状况特殊,多付一些银两是可理解的,但以初掌家业的她来说,减少开支是她首要学习的部分。
「妹子,我不贪心,这价钱收得公道实在,只要立约给银,按下我霍涛的指印,包你在十日里收到货。」
乔沁禾为难地咬唇。
五百两,这绝对不是如他所说的公道价格,但望眼水运界,恐怕只有他能在十日内平安往返,是不是该狠下心用银子解决难题?
「妹子,你也不想想,年关将近,入湖州水域两侧峻山夹道,水上贼匪凶恶,说不准想趁这时机大劫一笔好过年。再说,那段水路虽是烟云变幻,景色优美,但万一哥哥我在那乱石激流中出了事、过不了年,只得你几百银两,实在不合算啊!」
他顿了顿,又叹。「实话说……你这五百两,不好挣哪!」
天知道霍涛泅水技术一流,水中淹毙的遗憾绝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
乔沁禾几乎可以肯定,霍涛是有意为难自己。
思及此,她忍不住开口。「涛哥,你是有意为难沁儿。」
他咧了咧嘴,直言不讳。「我是为难那个没陪你回娘家、却还敢让你开这个口,借『我』度莫府难关的丈夫。」
所谓「好事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是这么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