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毕竟是所有闲言碎语的源头,最近又生意红火,得了市集上众人的嫉妒,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些流言。
不过是一个下午,刘氏就急得满嘴水泡儿,要知道贞节名声可是姑娘的命啊!
再好的姑娘,只要有一点风声说贞节有瑕,那简直就是立刻从天上掉落地下,别想再嫁个好人家。
有脾气烈的,以死证明清白,有脾气软的,也是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
但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好归宿。
先前她见隋风舟来摊子上,也有过担心,但后来瞧着他礼数周全,从不同姑娘单独相处,只要说话,旁边必定有辉哥儿或者月月,干是也就放了心。
没想到流言猛于虎,有心人无心人一起推动之下,居然还是把自家闺女推上了风口浪尖。
这会儿眼见众人「来势汹汹」,她生怕对闺女不利,尖着嗓子嗔道:「各位长辈有何事同我说,别吓到我家瑶瑶!」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刘氏瘦弱的身子实在挡不住什么,却依旧哆嗦着牢牢庇护了闺女。
任月月和辉哥儿虽然不懂什么,但见母亲如此,也是赶紧围在姊姊身边。
任瑶瑶原本听见流言,并没有当成什么大事,毕竟前世小学生之间都会闲话儿说说谁跟谁好,可见到爹娘焦急担忧,眼下村人又是如此,她才终于明白那些流言有多严重。
她抱住娘亲的胳膊,心里又酸又暖,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一直飘忽的那一份归属感,终于彻底归位了。
她是任家闺女,她有爹娘疼爱,她有稚嫩的弟妹维护,自然她也要全力守护他们平安喜乐。
「你们有什么事同我说,不要连累我爸娘!」
「哎呀,误会,都是误会啊。」二爷爷想起家里那一盘子白花花的银子,这会儿的语气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亲切。
「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别害怕啊,瑶丫头是咱们任家姑娘,大伙儿怎么可能因为外人传几句不实的闲话就为难自家孩子?」
「就是啊,老二、老二媳妇,你们可养了个好姑娘啊!聪慧知礼,生来就是旺家旺族的福相,以后全族说不定还要依靠瑶丫头带着享福呢!」
三爷爷是个大嗓门,开口震得任家五口的耳朵都有些嗡嗡响,虽然一个字都听不懂,但这些人显见不是来找自家麻烦的意思。
刘氏和任大山放了心,请了族老进屋坐。
小小的草棚,进门就看到全部了,哪里有待客的地方?
几个族老干脆卖人情卖到底,直接招呼几个村人帮着任家五口搬去了祠堂的厢房。
虽说明日要买材料修葺,但既然想多落一些银子在口袋,当然不能大修,任家五口早搬晚搬也都是一样的。
任大山和刘氏被众人簇拥着,如同脚下踩了棉花,实在不明白早晨出门时候,一家人还是自生自灭,晚上回来就成了众星捧着的「月亮」,到底是为了什么?
倒是任瑶瑶找了个借口,寻了人群外的七嫂子,很是嘀咕了几句,待得明白来龙去脉,她这心里真不知道该是什么滋味。
少女怀春,眼见清风朗月般的贵公子,说不动心是假的,但就如同前世女孩子崇拜娱乐圈偶像一般,通常是可远观不可亵玩焉,不会幻想当真跟偶像来一段恋情或者嫁给人家啊。这段时日,隋风舟常来常往,两人如同朋友一般相处,也是轻松自在。
在她看来,这样就很好。
今日听说流言凶猛,她也没想到要去寻他帮忙,不想,他居然直接来了村里,快刀斩乱麻,解决了她的所有危机,甚至还给他们一家抬了「身价」。
如此强势,如此护卫者的姿态,让她心里酸酸甜甜,跳得有些乱……
陈氏赶到草棚的时候,人都已经散了大半,只有任瑶瑶不放心她的一缸豆瓣酱,正看着两个后生帮忙把酱缸从地里起出来。
两个后生都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说起来同任瑶瑶差不多,平日不常见,也没什么交集,不过这会儿没了长辈在跟前,话就多起来。
「瑶妹妹,你家摊子上浇豆花的肉酱就是用这个做的吗?」
「是啊,我见豆子放着无用,就做来玩的,没想到味道还不错。」任瑶瑶避重就轻,笑嘻嘻应了一句。「这肉酱不只浅豆花好吃,拌面条或者就粥也都很好吃呢,明日再炸了肉酱,我让我娘给你们家里送一碗尝尝。」
「嘿嘿,那怎么好呢……」
两个后生心里欢喜,嘴上却推辞着,正这么个时候,陈氏杀到了。
一想起那白花花的银子,她就红了眼睛,跳上前就要抓了孙女撕打。
「该死的小贱人,我让你胳膊肘往外拐,狐媚浪荡勾引人不算,还把银子往外送!看我不打死你。」
任瑶瑶倒是猜到陈氏会来闹,但也没想到她是如此猖狂,说动手就动手。
站着挨打,可不是她的爱好。
她跳起来绕着酱缸开始躲避,还尖着嗓子喊个不停,「呜呜,奶奶别打我!奶奶,我不要去青楼,谁救救我!救命啊,呜呜!」
她喊得凄厉,脚下却不停,累得陈氏半死也追不上,反倒听得她喊得越来越离谱了。
村头几户人家听得动静,赶紧过来帮忙劝阻。
任瑶瑶抱了其中一个老太太的胳膊就哭开了,「呜呜,六奶奶救命,我奶奶生气隋少爷把银子给了族里办学堂,逼着我把银子要回来,我不去,她就要卖了我去青楼!」
几个村人听得都是皱眉头,平日本来就对刻薄的陈氏没什么好感,若不是敬着任大义是个秀才,怕是都没人愿意搭理她。
如今村里跟着任瑶瑶沾光,家里娃子都能读书识字,长大后说不定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呢,陈氏却这般要抢回银子,那岂不是断了所有人家里娃子的功名路?
历朝历代,但凡是当权者想要兴国或者反抗,第一个要利用民心所向,或者众怒民愤,现在陈氏这般模样,无疑就是犯了整个任家村的众怒。
「我说老嫂子,你这般可是不对了,老二一家已经分出来了,瑶丫头的亲事连你都说了不算,更何况还要卖了她进青楼?传出去,外人还以为咱们整个任家村都一般刻薄呢,以后
闺女小子们还怎么嫁娶?」
六奶奶说完,她家儿媳也是帮腔,「就是啊,大娘,瑶丫头可是有福的,将来娃子们学了那个什么新演算法,就算不能考状元当官,就是去城里铺子做个掌柜帐房,那也是好事啊。
「而且那个富家少爷先前可是明明白白说了,那银子就是给村里办学堂,这会儿你说银子该给你家,可是睁眼说瞎话了。」
「对,做人没有这样的,开口就要断所有娃子的活路,心肠也太狠了。」
妇人的舌头从来都是比刀子还锋利,老少几个女子说得陈氏脸色涨得跟猪肝一般,再看任瑶瑶躲在几人身后偷笑,顿时气炸了肺。
「死丫头,我让你笑!银子要不回来,我还打不了你了!」
她跳起来就又要去抓任瑶瑶,但不知是她年老腿脚不灵便,还是地上哪里不平,双腿突然就绊到了一起,一个踉跄往刚挖出来的大陶缸就撞了过去。
塞安县外有个飞来寺,寺里有铜钟,日日以重木撞击,山下人家很多都是依靠钟声晨起晚睡。
陈氏这一下以头撞缸,声音比之那钟声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众人听得都是牙酸,再看她坐在缸前,晕得七荤八素,都觉得很是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