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榨油法子是你献上的?」
「啊!」任瑶瑶抬头,惊喜问道:「子澜已经把花生油榨法献上去了吗?这么快?他从京城来信了,皇上重新封你爵位了吗?」
一连串的问题都透着对慕容子澜的信任,对他的关心,没有半点心疼舍不得那珍贵的榨油法子,面对这样的姑娘,隋风舟什么话都说不出,手下一用力扶了她起来,轻轻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任瑶瑶欢喜坏了,忍不住拍手嗅道:「先前救我爹,你把爵位丢了,我们一家心里都难过,如今好了,我爹娘终于——」
说到一半,她突然想起这几日娘亲常在耳边念叨的话,尴尬的住了嘴,若是爹娘知道她献了榨油的法子还了隋风舟的救命之恩,怕是以后更不能让他们来往了。
若是一般人家,有个进大宅门做小妾的女儿,必定是欢喜的,但任家却不同,对于几次险死还生的闺女,看得比眼珠子还疼惜,怎么舍得她伏低做小,让正妻不当人似的折磨啊。
牛马畜生这事,一辈子当一次就够了。
隋风舟许是读懂了她的想法,抬手替她理了理发角被风吹起的发丝,「过些时日拾掇得漂亮些,我父亲会从京城赶来,亲自上门来提亲。」
「好。」任瑶瑶下意识顺从的点头,转而又猛然抬头,平日灵动的双眸瞪得如同兔子一般,「你说什么?」
隋风舟唇角勾起,笑意渐渐在眼里弥漫,「我说,我要娶你为妻,唯一的妻,不会有平妻小妾通房……」
任瑶瑶这会儿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多日的担心烦躁一股脑涌了出来,「我不会勾心斗角,不想被关在后宅,我……我害怕。」
隋风舟伸手揽了她在怀里,轻笑间,胸腔微微颤动,却在任瑶瑶的世界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放心,只有你,我这辈子只有一个妻子。少年结发妻,白首不相离。」
巨大的幸福冲击得任瑶瑶有些晕眩,就连隋风舟什么时候离开,父母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刘氏同任大山一进院子,见到闺女脸色红透的呆呆坐在椅子上,还以为她又得了风寒发热,吓得赶紧围上来。
刘氏伸手去摸她额头,焦急间道:「瑶瑶,是不是在风口里睡着了,怎么又发热了?」
「我去请大夫,瑶瑶别怕啊!」任大山也是扔了装家什的独轮车就要出门。
任瑶瑶赶紧起身拦了老爹,又抓了娘亲的手。「爹,娘,您们别担心,我没事,就是……」
她想说隋家要来提亲的事,但又怕事情有变动,万一惹得爹娘整日惦记,隋风舟却变了卦,那爹娘该如何气恼?
「我就是有些热。」
刘氏抬头望望已经渐渐接近秋日尾声的天空,比之先前可是更寒冷许多,难道是闺女心里有事烦闷……
「那好,今日摊子赚了好多钱,让你爹买几碗冰酪回来,咱们一家也凉快凉快。」
刘氏顺着闺女的话说,难得爽快一次,不等任瑶摇应声,已经被去外头玩耍回来的辉哥儿还有任月月听见了,两个孩子欢喜得一蹦三尺高。
要知道,冰酪十文钱一碗,先前隋风舟同他们做「同窗」的时候,请他们吃过几次,抠门的爹娘可是从不曾买过呢,如今还没入冬,秋老虎不时发威,还能吃得到,再过一阵子天气冷了,想吃也没地方买去。
「好啊,好啊,我要吃加果子的。」
「我也要,我也要!」
两个孩子笑得蹦跳不止,一边一个抱了老爹的胳膊出门,留下刘氏笑骂几句,也去准备晚饭了。
任瑶瑶慢慢整理好针线筐,狂跳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心头不知怎么就冒出前世看到的一句话,「我之一生都在寻找灵魂伴侣,得知,我幸,不得,我命。」
如今,生命到了转捩点,得与不得,看她喜爱的那个男子,也看天意……
可憎,她却是不知道,这个决定因素还有一部分握在某个盛怒的老爷子手里。
忠义侯站在周府门前,积攒了一路的怒气,在见到熟悉的门楣时却是一点点消失了。
当年他大战得胜,班师回朝,路过塞安县的时候碰到了上香遇蛇的周家独生女,天降姻缘,两人把彼此种在了心里,他放弃了尚公主的荣宠,她放弃了爹娘随他远嫁京城,不想,只有两年就香消玉殒,留下一个病弱的儿子。
而他没有忘记当年的誓言,却因为整个家族的重担,逐渐的选择了沉默,放弃了注定不会成为将军的长子。
任凭这个儿子独自走天下,独自找寻出路,做为父亲,他算不得称职,做为夫君,他愧对为他抛下一切的发妻……
隋风舟听到消息,出门迎接的时候,见到父亲望着门楣发呆,秋日的阳光在他头上肆意闪耀,照得那些银白色的发丝越发扎眼,都是无情岁月的手笔。
他赶紧上前行礼,「父亲,一路辛苦,进门喝杯茶吧。」
「唔。」忠义侯回过神来,开口想说什么却在见到儿子红润的脸色,突然转了话头儿,「天气都要转冷了,你还出来,赶紧进去!」
说罢,他抓了儿子的胳膊直接扯着进了院子。
隋风舟抬眼望着身前,父亲不再如同儿时眼中那般伟岸的身躯,心头酸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现在他的身子可不是如从前那般一照太阳就中暑,一吹风就发烧,出来迎迎他算什么,练弓骑马都没问题。
周福自从听到忠义侯来了,就忙得如同陀螺一般,收拾主院,安排饭食,茶水点心……
当年他还跟在老管家身后伺候的时候,远远看过这位侯爷一眼,如今二十年过去,简直物是人非。
不想忠义侯还记得他,摆手招呼道:「小福子,你如今管了这院子?」
「是,侯爷。」周福激动至极,上前磕头,却听侯爷问道——
「你们少爷可有往来的女子,可有外室生下子嗣?」
这话别说周福不知道如何接话,就是隋风舟都差点喷出了嘴里的茶。
他闷闷咳嗽两声,抬头望向父亲却是有些疑惑,按理说,出了这等大事,侯府坐了风口浪尖,父亲该气恼才是,怎么眼下却是问了这件风马牛不相及之事?
周福不知如何是好的瞧瞧忠义侯,再望望自家少爷,干脆装了鸵鸟,认真数起了地砖。
终于,隋风舟开了口,「周叔,你下去忙吧。」
「是,是。」周福爬起来就走,半点都没有犹豫。
忠义侯看得吹胡子瞪眼睛,「怎么,这宅子姓周,本侯爷就说了不算了?」
「儿子不敢,父亲有话尽管吩咐。」隋风舟语气淡淡,哪里有半点「不敢」的样子。
忠义侯气得拍了下桌子,「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先前献粮就不曾同我商量一句,如今又献了榨油之法,更是半个字都没透露一个。你以为朝堂是你手中的玉石把件儿,能随意玩弄?一个不好就毁了侯府百年根基!」
隋风舟低头喝茶,任凭父亲发火,却是没有应上半个字。
忠义侯吼了一通,嗓门大得震落屋梁上的灰尘扑蔌簌落下来,惹得偷偷躲在门外的周福又缩了脖子,也越发对自家镇定喝茶的少爷佩服不已。
终于,忠义侯骂累了,抬手灌了半壶茶水,冲着门外喊道:「小福子哪去了,赶紧再上茶来,老子跑了千里路,嗓子早冒烟了!」
「是、是,侯爷。」周福应声出现在门口,转身时却被隋风舟唤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