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城乃是商贸重镇,城里商贾云集,故而城里的百姓,对各大商家的事也都十分关注。
“听说娄家这回是做了一只妆奁送进宫里,那妆奁做得巧夺天工,皇上了甚至夸了几句。”
“据说路家那珍珠砂画也很受皇上赞赏。”
“路家能入选不稀奇,娄家能被皇上指为这次太后寿辰的采办皇商之一才稀奇哩。最近这几年,宫里那些贵人寿辰的采办,都没娄家的分呢。”
“我听说那妆奁的主意是出自一个姑娘家。”
“就是出自不久前才溺死的那位娄家四姑娘之手。”
“竟是她啊,这娄家四姑娘先前才从那场船难里逃过一劫回来,想不到这才没几个月竟然死了,她这是命中犯水劫啊。”
“据说娄老爷在得知娄四姑娘的死讯时,哭得那叫一个悲伤啊,一把老泪糊了满脸,直说什么天妒英才。”
听到这里,寒得福轻碰了下妹妹,压低嗓音问:“他们说的那妆奁,就是依你的主意做的那个?”这件事,先前妹妹曾简单提过,但那时他只是听一听,并没怎么在意,如今得知娄家竟靠着这妆奁成为太后寿辰的采办皇商,不禁觉得妹妹很了不起。
寒得全也一脸佩服的看着她,他知道那些人口中所说的四姑娘,就是她先前离魂时所附身之人。
寒招财轻点螓首,她倒是没想到,在她“死后”,娄德山会为她的死而哭。
第8章(2)
得知自个儿想知道的事,她领着他们往路家走去,来到路家大门前,寒招财示意寒得福过去送信,她和寒得全等在另一边。
看着那矗立在前门镇宅的两座雄伟石狮,和朱红色的大门,寒得福油然生起一股艳羡,也不知他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能挣下这样偌大一份家业来。
他理了理衣裳,上前敲门,把信递给应门的门房。
“这位大哥,我这儿有封很重要的信,劳烦您帮忙送给你们少东家。”
“是哪家送来的信?”那门房接过,打量他一眼,照例询问。
“是寒家。”寒得福挺起胸膛,不让人小觑了。
“寒家?没听城里有这样一户人家。”疑惑的说了句,那门房收下信,朝他摆摆手,让他走。
寒得福转身要离开前,及时想到一事,从衣袖里掏出妹妹事先递给他的碎银,塞到那门房手上,咧嘴笑着说了声,“这信很重要,劳烦这位大哥尽快送到少东家手上。”
门房满意的接下那些银子,点点头。
走回寒招财与寒得全身边,寒得福嘀咕道:“不过送封信,竟然也要给孝敬银,这大户人家的门房,怕是一年可以收到不少银两。”
“二哥莫非也想去做门房?”寒招财闻言笑道。
寒得福摇摇头,“我还是去跑商吧,那样赚钱更快。”自前一年开始,他依着妹妹的建议,从杏村收了几批土产,再带到流仓县和附近的县城去卖,这一买一卖转手间,就赚得不少银子。
后来妹妹被他撞昏过去,为了照颐她,这两、三个月里,他没再出门去做买卖。
等苏云城的事一了,他打算到各地去走走,多见识见识,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想出海一趟。
三人边说着话,寒招财带着他们到其它几个她知道的地方去。她虽然在苏云城住了几个月,但多半时候都在娄家,鲜少有机会外出,故而对城里的路她也不是太熟。
日落前,回了客栈,寒招财特意找来小二,打探这段时日苏云城里,除了路、娄两家获选为这次太后寿诞辨办的皇商外,还发生哪些事。
小二拣了几件大户人家里传出来的小道消息,譬如哪家的姬妾为了争风吃醋抓花了对方的脸,哪家的老爷或是少爷又纳了房小妾。
“……啊,还有一件,就是路少东家在娄四姑娘去世后,大病一场,听说有人见到他在那娄四姑娘的棺本送回来时,在她棺木前,悲痛欲绝的哭号一阵。”
寒招财神色一动,情急的追问,“这事是真的吗?路挽风真为她的死伤心痛哭?”
“这全是小的听来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他生病的事,倒是真的。”
她关心的再问,“那他的病可好了?”
小二不确定的说:“这都病了这么多日,应当差不多恢复了吧。”他又不在路家做事,哪里知晓他病愈了没。
没能再问出什么新鲜事来,她赏了小二几文钱,让他出去了。
独自在厢房里,寒招财有些坐不住,她想见路挽风,想知道他是不是真为了她的死,大病一场。
但以她的身分,路家岂是她能随意出入的,更别提去见路挽风……只能奂望他能尽快看那封信,过来见她。
抬手摸了摸自个的脸,心里有些没底,如今她这般模样,没了先前娄竹心那般艳丽,他会不会失望?
路府
下人送进来的帖子和信件,分做两堆被搁在书房的案头上,其中被管事归类为重要的那一堆,多半都是是与路家有往来的人家,或是底下各个商号所上来的信件,路挽风会先看,至于不重要的那堆,他暂时无睱去看。
先前病了一场,路家的事暂时由他爹接回去打理,这几日待他病情好转,才又再交回他手上。
虽然眼下离明年开春太后寿辰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但寿仁宫刚修筑好,宫里有许多物品需另行采办,那些全得依着宫里的规制来办,不能有分毫差错,这些都等着他发落和决断。
回覆几封重要的信件,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微露一抹倦容,垂眸望着那份由宫里带回来,需要采办的物品清单时,他不禁想起娄家这次靠着一只妆奁,也获选为太后寿唇采办的皇商之一。
他听祖母提过,那妆奁的主意,便是来自娄竹心,那个芳龄早逝,他来不及娶回来的姑娘。
忆及在聚贤楼与她所见的那一面,竟是最后一面,他心头隐隐一痛,当时她所说的那些话,宛如她留给他最后的馈赠,时时在他耳边回荡着——
“要不然我们来约个暗语,倘若来生你遇到一个感觉很像我的姑娘,你就上前说一句‘莫负有情郎’,到时她若是回答你‘怜惜眼前人’,那就是我……要是我瞧见一个性子跟你相像的人,那我就上前去问‘在天愿做比翼鸟’——”
那时他接了句“在地原为连理枝”,她却要他回“大难来时一起飞”。
她想与他双飞双宿,不离不弃,可他却再也没有机会与她一起飞了。
下一辈子,她还会再记得他吗?她会记得来找他吗?
怜惜眼前人,当她在他眼前时,他未曾珍惜,那最后一面却成了让他措手不及的诀别,成了他这一生无法挽回的憾痛。
“挽风,你身子刚好不久,别老忙着这些事,眼下好好歇息,好好吃饭才是最重要的。”走进书房的路老太太,瞧见孙儿都过了用膳时间还坐在案桌前,心疼的叨念着。
他收起对心上人的思念,站起身走上前,扶祖母坐下,“我还不是太饿,所以想先把几件要紧的事处理了,再去用膳。”
瞧着孙儿略显憔悴悴的脸色,路老太太不容他拒绝的道:“今儿个你得陪着祖母好好用顿饭,我亲自盯着你吃饭,我已命人传了膳在我房里,走,跟我来。”说完,她站起身,拉着孙儿的便往外走。
她明白娄竹心的骤逝,令儿儿遗憾痛悔,但人死如灯灭,再多的伤怀也无法令人起死回生,还是该打起精神来过日子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