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冬蕴没把话说完,她自然猜不到他一定会如何,但她也不想再听他骂她爹更多难听话,遂转个话题问道:「我听那大娘喊你一声乌公子呢,四公子,你何时改姓又娶了妻,我怎么没听说?」
他心知徐望未有意把话题绕开,便暂时抛下对她爹的气愤,答道:「要避人耳目,自然不能用本名,乌字是母姓:谎称你是我妻子,是为了随时能在你身边顾着你,你放心,虽然我对外宣称你我是夫妻,除了共睡一房之外,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大娘知道我背上有伤不方便,主动接下帮你擦澡换衣的工作,这几天多亏有她,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男人一心一意要把她推给自家大哥,当然不会对她乱来,这一点她还信得过他,只是……
「我听说,白庄的主子姓白,墨庄主事的人却不姓墨,姓乌。」
他闻言,暗赞她反应够快,笑道:「你想的没错,我娘正是墨庄乌家嫡系的女儿,世人都以为白庄与墨庄行事风格不同,加以黑白相对,两庄必是互相敌视,墨庄庄王和白春留也乐得让世人就这么误会下去,要不是我有一半墨庄人的血统,那些嗜血的怪胎哪可能纵容我把江湖人对冬三的仇恨嫁祸到墨庄头上去。」
就是因为有江湖两大庄在背后撑腰,冬三郎行事才会如此嚣张,想来,这回要不是扯上了不相干的她,害他受重伤,不得不落荒而逃,只怕这人还会在江湖上继续嚣张个五十年。
一想到他带着她逃命的情景,连带想起那些追着他俩跑的人,她眨了眨看不见的眼,低声问道:「四公子,千铭门和胜火帮,现在如何了?」
白冬蕴听见这两个害他如此狼狈的帮派名,竟是笑了。
「白庄中秋宴那天,墨庄庄主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派了一群人,把墨庄所在的山城所有大小帮派剿杀得一塌糊涂,千铭门和胜火帮不幸也在其中,原本被派到各地执行任务的众弟子皆被急令召回,现在,大概正在收拾善后吧。」
「……」她傻眼,本来是让人一头雾水的无差别杀人恶行,被他这么一说,倒让她不知该骂还是该感激墨庄此举。
这些暂且不管,有一件事情是她现在可以确定的。
「既然墨庄有情有义帮你出了一口气,想砍你的人也已经没空再理你,你也可以放心回家去了,我想,如果你的伤已经好多了,不如明天一早就出发吧!」
「明早出发我没意见,不过,暂时不回白庄去。」
不回去?难道他被迫杀得还不够过瘾?她可是受够了啊!
「我不想再让人背着跑了。」赶紧表明自己的心意。
「你这傻瓜,想到哪里去了!」他失笑道,见她千里的馒头吃完了,再塞一颗给她。「你现在身子的状况很差,我也不愿再冒险了,白庄是一定要回去的,在那之前,我想先绕到别的地方去。」
别的地方……她心一跳,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徐姑娘,我还没问过你是哪里人吧?」
果然是要问这个!她还在考虑要不要照实回答,又听他道:「我打算到你家去瞧瞧,虽然那混……令尊,没有留下解药方子,但要研发一味药,不是三两天能做到的事,说不定在你家里某处,有他留下的制药札记,即使我医术不够精通,依白春留的名声,要再延请几位名医回庄不是难事,只要有一点关于解毒的线索,迟早能找出让你恢复健康的法子,到那时,你想跟白春留生几个儿子都没问题。」
扣除掉他最后那句话,她还真有点心动了,迟早让她恢复健康,迟早,她不用再靠解药续命,不必担心她独自一人看不见时,日子要怎么过下去……这有可能吗?她爹花了大半辈子才制成的毒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彻底解毒,白春留找来的名医有办法治好她吗?
「我想,只要能做出我现在吃的药就好了。」她轻声说着,不敢抱太大的希望,怕紧接而来的失望和绝望会把她打垮了。
她爹临终前才帮她改名叫望未,要她凡事寄望于未来,可是,她一直看不到她的未来在哪里。
白冬蕴当作没听见她那没志气的小小愿望,直接问他想知道的:「这里是丽城近郊,你知道丽城在哪里吗?」
「嗯。」
「从丽城到你家的路,不用眼看,能说得清楚?」
「可以。」
「很近?」再问。
「是不远。」
「你离开白庄,原本是打算要回家的?」
她以为怎么到她家去的问答会持续一阵子,没想到他突然来一句不相干的,害她一口馒头差点噎到,她咳了几声,有人抢过她的馒头,塞了一杯茶给她。
「谢谢。」赶紧喝一口茶顺顺气。
「你到底看白春留哪里不顺眼?」
还没吞下的茶水差点喷出来,她赶紧把满嘴的茶吞进肚里,应道:「我才想问你们,白庄主到底是看上我哪儿了?」
白冬蕴一愣,不是很情愿地答道:「你来白庄的隔天一大早,他来探望你,才在你耳边说了几句话,你就死命抓着他的袖子,哭着叫他不要走。」
「然后?」
「他的亡妻,宁愿一死也不肯留在他身边,你是第一个还不知道他是谁,却主动抓住他、叫他不要走的女人。」
「……」就因为这样?这理由也太……
他把她的馒头还给她,温热的掌心顺势握住她一双冰凉的手,她想抽回,力气却敌不过他。
不是把她当未来大嫂吗?这样抓着她,不怕她去向白春留告状?
「那时候,我本来有机会救她一命,却没有做到,这一次,我绝不会再犯一样的错,你这条命有我看着,阎王爷要来抢,我也不准!」
她还是第一次听见白冬蕴说话这么严肃正经。原来,白春留的妻子也是自尽死的,白冬蕴自责没有及时救到人,才会一心一意想把白春留好不容易有点喜欢的姑娘用力推给他。
也难怪,他一听她说就算死了也无所谓的话,气得像要当场掐死她。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啊!这些人这么热心敲边鼓,怎么就不问问她的意见?好歹,她也算是整件事的主角吧。
「存心想死的人,再怎么小心看护,也是强留不住的。」她低声说着,趁他专心听她说话,抽回自己的一只手,「找爹他,自从得知仇人已死,他以为受尽折磨的心爱女人也嫁列一个好人家,过着幸福的日子时,他的心魂就已经不在躯壳里了,要不是因为我身子的状况变差,他放心不下,才会多活几年,试着要帮我再延长一些年命,我原想,他终究是心疼我的,不会随便丢下我一人先走,谁知他那无缘的恋人一死,他也跟着去了。」
他没有应声,而她的眼暂时什么也看不见,没法猜想他此刻的表情。
她轻轻拍着他的手背,继续说道:「四公子,员然我时常觉得活着没有什么意义,却也不会一心求死,我不知道老天爷什么时候才要让我去见我爹,但我可以保证,我这条命,绝不会死于自尽,只要有能活下去的机会,我会配合。」
他还是不说话。
她想了想,再多补几句:「白夫人一心求死,是她没有福份,不懂珍惜身边的人,这本来就不能怪你,你也不要因为太自责,就不分青红皂白硬把我塞给白庄主,他人好心好,老天爷一定会再给他配一桩好姻缘,像我这种人,是配不上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