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对了,乌公子,您的背伤也该换药了吧,要不要我去叫我家那老头儿过来帮忙?」
「这就不麻烦了,我背伤已好了大半,多亏你们帮忙。」
「哪儿的话,我还没谢您治好我家老头儿的腰痛呢!他半年前闪了腰,给城里的大夫瞧过好几次,老是治不好,没想到乌公子一帖药就灵了……乌公子,您真的不是大夫吗?」
「我连我家夫人的旧疾都治不好,哪敢自称是大夫呢!大叔的腰伤能治好,是两位善心大发,愿意收留我和内人,才会好心有好报,我开的那帖药,其实也不算什么。」他温温笑着,把功劳全推给那妇人和她丈夫,不意外看见妇人的脸颊更红了。「大娘,我担心我夫人的情形,先告辞了。」
中年妇人轻应了声,依依不舍地转入厨房煎药去了。
男人继续用他那蜗牛似的步伐,走进后方的小睡房,将油灯点着后,随手把门关上,火光照在他脸上,虽然还是一样的俊美,那所有的温和柔软,瞬间不见踪影。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但要学个几分像,也不是太难事,一张好的皮相加上温柔有礼的言谈,走到哪儿都吃得开,难怪有人宁愿把心绪憋成内伤,也要端着那张温柔脸,享受世人痴迷的目光。
多累啊!那家伙,幸好老爹没把庄主大位传给他,要不,闷也闷死他了。
他把左手提的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慢慢地走到床铺边,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双眸紧闭、面色死白,要不是微弱的呼息持续不间断,早让人当成尸体挖个洞埋起来了。
「真能睡……」他坐在床沿,一手轻触着那冰凉的颊面,当日他及时把药塞进她嘴里,她也确实吞下那药丸了,就算会有瞎眼虚软的后遗症,也不该昏睡这么久,迟迟醒不过来,明明上次她发病,只睡下一天就能下床走,被他气到吐血昏迷,也只多睡了两天,这一次实在太古怪,她已昏睡超过六天了。
六天之中的头两天,连他本人也是累到虚脱、奄奄一息昏睡在床,幸好他在意识散尽前,及时抓到两根浮木救命。
六天前,她体内剧毒发作陷入昏迷,他原想扶她找间客栈休息,但因为先前跑得太拼命,体力几乎消耗殆尽,虽然还醒着,却连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正当他无计可施,抱着她逐渐降温的身子干着急时,这屋子的女主人和她的独生子刚好路过,见到面色苍白的他和浑身是血的徐望未,问也不问,就让她儿子帮着扶他俩回冢去。
才进门,那妇人的丈夫就破口大骂,先骂她拖拖拉拉,买个药买了大半天,再骂她多管闲事,没事捡两个废人回家浪费米。
他听得心里不高兴,却也明白他非常需要这一家人的协助,忍怒地陪笑脸道谢,见那脾气差的大叔边骂边扶着腰,他举手之劳帮大叔看了腰伤,把拖了半年的病痛一夕治好,还不收半毛钱,这下,妇人和她儿子感激得要命,一家之主的大叔也不敢再多吭一声,就这么让他和徐望未住了下来。
当那大叔问着他的来历及他和身边的女人有何关系时,他本想假称是兄妹,但这家的独生子一见徐望未的美貌,一双眼儿都直了,只差口水没滴下来,他见状,心头莫名不悦,便改口说是夫妻,他带着病妻求医途中过劫受伤,彻底阻断那浑小子对徐望未美色的觊觎。
也幸好他说两人是夫妻,才能光明正大与她同住一房,不分日夜照顾她。
这是非常时期的非常手段,绝不是他对这女人起了异心……这几日,他不只一次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着。
他趁着体力见底之前,借来纸笔写了几张药单,一张是屋主大叔的腰伤药、一张治他自己的刀伤,最后则是给徐望未喝的补药,虽然喂她吃了解药,但毕竟失血过多,在找出能治愈她的方法之前,得先让她恢复体力。
他本是多疑性子,对这一家三口人无法全然信任,但他看多了白春留收买人心的手段,不只他和徐望未的药,连给大叔治腰伤的药钱也一并由他出了,利用这小小的恩惠,让这些人甘愿为他尽心。
也幸好,这几人本性不坏,没有趁他昏睡之际,偷走他身上值钱的东西,在大娘细心照顾之下,他很快恢复精神,虽然身体的虚耗还需要一段时间修复,但要下床四处走动已无大碍。
本来以为这女人会比他先醒过来……他用甩头,把她极可能就此一睡不起的不祥念头用力抛开,她昏迷前曾说过,她爹制这毒药,只是想让仇家吃苦,没要夺害人命,所以她不会死,不会因为这毒而丧命。
他也替她把过脉,除了身子过虚之外,把不出什么大问题。
不会有事的……就算黑白无常要勾她的魂走,也有他挡着,他一定会让她身子好转,带她回庄去。
他又摸摸她的脸,微温的手指在她眉间的皱痕上来回轻抚着,在睡梦中被恶魇纠缠的狰狞表情,因着他的触抚,变得稍微柔和些。
「你在梦些什么呢?该不会,真跑去见你爹了吧?」他淡笑低语,声音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柔软。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话钻进她的意识里,那双紧闭了好几天的眸子,突然渗出水来。他暗讶,瞧见她苍白的唇动了动,下意识凑上前细听。
「不要?走?拜扎?不要走?」那声音,又细又哑,破碎不成句。
她的手伸向半空,像是想要抓住些什么,他想都没想,把自己的手送上去借她握,她一碰到他的手,就握得死紧,明明没什么力气,却握得他有些痛了。
是手痛还是心痛,他分不太清楚了。
「蠢丫头,他那么狠心骗你吃下毒药,你还对他如此依恋,要不是你一向喊他一声爹,我还真要以为你俩有不可告人的私情呢。」
此话一出,那又似呓语又像呻吟的细音顿时停住。
这是不是表示,即使她还在昏睡中,也能听见他的声音了?他日不转睛盯着她,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替她抹泪,心头略喜,又有点不确定,忽而想起他特地带回来的东西,便弯下身,在她耳边轻道:「我买了你爱吃的馒头,你再睡下去,我就帮你吃了。」
长长睫毛颤了下。
他焦虑了好几天的眼,终于绽出一丝光采。
「徐姑娘,徐望未,你要是醒了,就睁开眼。」再接再厉喊她的名字。
她眼皮微动,轻轻开出一条缝,又合上,然后慢慢打开。
醒了!这贪睡的混帐女人终于醒了!紧绷的心弦一松,一时忘记她是他视为未来大嫂细心照护的人,忘情地拉她入怀,用力抱住。
「徐望未!你睡得够久了,醒了就好了!」
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疑惑这人的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高兴,应该是她听错了刀巴?她还在梦里面吧?虽然很想这么装傻,但肩骨的痛感明确到她决定她不想忍了,只得出声抗议:「你……太用力了……很痛……」
白冬蕴连忙松手,隔开一小段距离看着她,她眼儿是睁开的,嘴巴也会说话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太……他反应太过激、动了!暗自深吸几口气,脑袋里转着要糗她数落她的恶毒话,还没说出口呢,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乌公子,夫人的药煎好了,我给您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