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成过亲了!”
“我是跟海雁成亲,不是你。”她纠正。
“梅海雁就是我!他是我一世人间经历!”听她软软说“海雁”,梅无尽打翻的何止醋缸,简直是巨大醋海了!
她又面露困惑,好似被他弄糊涂,想张嘴说“可是”,却不知“可是”后头,该接些什么……
脑子里,好像隐约记得,他不喜欢她提那一世,甚至希望她遗忘呀……
她唇瓣动了动,又闭起,再动了动一一话,仍是半句未吐。
粉唇迟疑的抿蠕,在梅无尽眼中,变成最可爱引诱,他顺从内心渴望,将其吻入口中。
刚吃过三串糖葫芦酸甜的嘴,被他尝个彻底,灼烫气息拂面而来,让她双腮辣红,脑门轰地巨响,炸碎她所有思考能力。
她想挣扎,无关害怕,单纯觉得这样不对,可手脚全不听使唤,木楞地垂搁腿侧,沉重似铅,无法抬起,脊却是发软的,若非他大掌托扶,她根本挺不直身,只能任他亲腻侵略。
随她脸颊越火红,长街两侧的悬灯烧得越旺,纸糊的灯耐不住烫,逐个焚燃殆尽。
她的梦境,由她作主,偏偏她被这吻亲得迷迷蒙蒙,热闹灯街虚景,瞬间崩塌,两人又重新回到全黑的寂静中。
吻尚未停止,他紧捧她脸颊,牢牢固定,不容她躲,不许她逃,持续深探,加深濡沫之势,他吸吮夹带糖香的唇,勾卷沾染山梨酸味的舌,逐寸尝入口中,渐响的接吻声,进入耳内,教人脸红心跳。
一片花瓣,飘飘落下,在黑暗中,尤为粉嫩。
一片两片三片,越来越多,墨色被这阵花雨,取而代之。
梦境景致来到她再熟悉不过之处,樱冢。
他终于放过她的唇,仍是将她抱在怀里,声音贴着她发鬓,吁吐:
“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海雁葬在这。”她望去,坟冢依旧在,飞樱持续落,景物不曾变化。
“此处名曰‘虚华之境’,本是天界一处绝丽仙景,那株樱,落的不是花瓣,而是万物心殇,毋须灌溉,不靠日照,方能终日不断,落不尽,拂不完,心伤无止境。”
“……不是花瓣?”她探手去盛,飘落掌心的粉嫩,瓣形似心,一片一片,一心一心,颜色鲜润,落地约莫半日,便会回归于无。
“它叫‘落殇’,天人幽会总爱往这儿来,虽然它本意不祥,不合适谈情说爱,可这飞花翩翩的绝妙美景,对了爱侣的胃口,全盛时期,想上这儿幽会,还得排队登记,没等上半个月,别想踏进虚华之境。”
落殇,落尽世间心殇,只要心殇不止,它抖落的花瓣便源源不绝,默默为谁坠下无语花泪。
“千年前,一对反目成仇的仙侣,在此境里厮杀拼斗,一战惊天动地,失手将虚华之境由天界打落,从此虚华之境消失于云海中,我们以为它掉进哪片海里沉没,不复存在,没料到,它落入时空缝隙,你误打误撞,跑了迸来。”
正因如此,他才会天地人三界,遍寻她不着。
“我不知道什么虚华之境,不知道什么落殇……我只想找个又静又美好的地方,葬海雁……葬你的凡心。”
救回她最后一丝离魂时,梅无尽就见过墓碑上的题字,一个“心”字、一行“爱”,如何能无视?
她手掌朝上,依然去盛接一片片落下的殇。
他松开环抱住她的双手,挪移向上,合拢地包握她十指,连同落瓣,全都在他掌心。
“福佑,我不在那里,我在这。”
“你只要清醒过来,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心,在这里,等你。”
终章 初心(1)
这场梦,福佑足足作了两个月。
醒来时,意识特别清晰,感觉睡了好久;感觉吁出的气息,泛起白白雾气;感觉偶有雪花,冰冰凉凉贴在颊上,独独不感觉冷。
被裹得像团球,要冷也很难。
何况,身后那人,催动仙术,像盆炭炉似的,将她牢实环妥,不容半丝寒意袭人。
眼前银白世界雪茫茫,静逸寂美,周身景物被雪覆盖,白得彻底,几乎见不到半点污瑕。
她试图动动指,并无任何困难,行动自如,指尖触及衣裳上柔腻滚毛,挠在肤间,微微痒意。
“……这种天气,在屋外吹冷风,不如窝房里烤鱿鱼干……”许久未语,她声音虚浮,和着离口的热气,煞风景地埋怨道。
梅无尽从假寐中睁眼,低首,瞧她小口小口吁着气呵融凝在他襟口滚毛的小小霜珠。
没有对她说句“你终于醒了”的废话,也没半声“我等你好久”的怨言,他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
她并未在听完他说“你只要清醒过来,就能看见,我带着我的心,在这里,等你”那几句,便苏醒过来,结束他的等待,依旧徘徊梦境中,踩着零碎片段的回忆,沉浸于此。
时而是冰冷溪边洗衣的小小身影,时而是蜷躲桌下,逃避藤条抽打的噙泪娃儿,时而是对旁人一家和乐,投以欣羡的安静女孩。
更多的时间,她是一个低头练字的恬然姑娘,埋首写下一张又一张“福”字字帖……
从她开始作梦,他便入她每一场梦境,不急于将她带离梦境,而是在她虚幻的梦里,一步步相随,她在梦里洗着永远洗不完的脏衣,他直接动手,把盆子里的衣裳变走大半;她在梦里挨打,他一指弹碎欲伤她之人的影像;她在梦里羡慕其余孩子有糖可吃,他操控卖糖的小贩,送上大把大把糖葫芦给她……
他要她的梦境,甜多于苦。
而许多现实里未曾解释的,他借梦境呈现时机,逐一告诉她,例如另一个泥人福佑,又例如,落殇。
那些虚与实,她无法仔细细分,但在梦中,她没有太激烈的反抗意识,只是时常面露困,惘然望着他。
像昨日发生之梦,红烛成对,影成双,淡黄摇曳,一室皆暖,是她与梅海雁成亲那夜的记忆,梅无尽强行取代梅海雁,掀了她的红盖头,她瞪大眼,讷讷自语:
“不对呀……好像不应该是你……”
“当然是我,从头到尾都是我。”梦中的梅无尽,做尽无耻耍赖、鸠占鹊巢之能事,反正鸠是他,鹊也是他,自己占自己的巢,又有何妨?
他后来想,梅海雁是他情感的放纵,爱得毫不娇饰,爱得痛快淋漓,为神时所不敢的,做了梅海雁那时,什么都敢了。
自然包括梦境后续,那场绵延无尽的缠绵春梦,他绝对也是自个儿来。
梦里该做的,他一样也没少做,梅海雁,死都死透了,魂魄归元,少跟他争娘子。
即便她被压进床榻,边阻止他解她衣裳,还边迷惑说;“我觉得哪里怪怪的……”,他也不给她思考机会,直接把人办了。
“为夫……兼为师也觉得,嘴有点馋,烤鱿干不错,摆在暖炉炭上烘烘就能吃,走。”他把人抱起,付诸行动,她看见他唇边笑孤,比梦境中,扬得更高、更真实了些。
为夫这两字,梦中说过太多太多回,已经顺口到变成习惯口语,她似乎也听惯了,没针对这点质疑,任他抱她回房,生起小炉火,备妥鱿鱼干,顺道打盆温水,给她洗漱手脸。
怕她刚醒,牙口不好,嚼不了太硬的烤鱿干,特别替她丢几串绵糖,口感松软,让她烤着吃。
一盆小炉炭,同时烤就鱼干,同时烤糖,顺道也烤烤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