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们已经落后许多,这批灾民分成两批,青壮的那一批早就走远了,说不定快到地头了,而他们这一批是属于老弱妇孺、身有伤疾者,走得慢不说还要常停下来歇息,喝口水、吃口干粮,缓口气再继续上路。
几个村落加起来,此次迁村者约有千余名灾民,为防止灾民中有心生不轨者,轻者偷拐抢骗,重者要人性命抢夺财物,为了生存下去铤而走险,因此朝廷派了近百官兵分批护送。
“咱们走太慢了是不是?”跟大人的脚程一比,他们的确是拖累,推着板车也走不快。
“总会到的,妹妹别忧心。”一向寡言的牛鸿玉开口安抚妹妹,以为她会害怕,坐立难安。
牛鸿玉最喜欢看书,一有书便废寝忘食,车上就有几本他舍不得放下的书,要不是怕太重,他真想全带上。
其实他们一家子都乐于与书为伍,就连最小的牛丰玉也能背上半本《论语》。他们的爹是教书的夫子,家里的孩子都在五岁开蒙,所以个个识字,能读能写,比同龄孩子聪慧。
“唉,还要好久……”小脸一皱的牛丰玉学人长吁短叹,可爱的模样叫人为之莞尔。
“叹什么气,叹一口气少三年寿命知不知道。”牛辉玉好笑的制止他。
一听,小脑袋一缩,不敢再叹气。“姊姊,我陪你聊天,你歇一歇别再编了,等我长大我赚银子养姊姊。”
“好,小丰最乖了。”牛双玉停下手边的活,左手揉揉右手发酸的指头与手腕,和弟弟聊聊天。
第一章 牛家掌上宝(2)
“停下,今天在此过夜。”
前行的官兵先一步停止前进的步伐,下马埋锅造饭,也让走了一天的百姓喘口气,喝口热茶。
为了顾及身子不壮实的灾民们,一过申时便会寻找过夜的歇脚处,让灾民们养足精神隔日再上路。
通常会找个野林或是离村子较近的空旷处,一行千余人,又是灾民,一般的村子是不让人入村的,怕灾民手脚不干净,扰了平静生活。
不过越往北走,人数就越少,有些人找到干活的差事便留下,有些人被安插到某些村子落户,每一次启程总会少上几十个人,官兵也变少了,每处皆留下数名帮着安居入住。
最后队伍只剩下五、六百人,牛双玉的草蓆也有些卖不动了,她不再卖给灾民,而是针对村子里的村民,在外观上特别下了一番功夫,编蓆时会添些讨喜花样。
“大哥,我想下来走走。”坐了一天板车,腰骨都硬了,很酸,挺不直,转动时有喀喀的声响。
“好,大哥扶你,慢慢来,不急。”牛辉玉扶着妹妹不长肉的手腕,眼眶微微发涩。
他还是没能好好照顾她,让她受苦了。
“才多高呀!小看我……”她哪需要人扶,往下一跳就成了……
可惜,太高估自己的牛双玉甫一下车就腿软,差点站不稳,急忙拉住兄长胳膊,脸上一红的吐吐舌。
“调皮。”他没好气地一拧她鼻头。
牛双玉撒娇的笑笑。“坐太久,腿麻嘛!”
“有板车坐还嫌弃?”他宠溺地往她头上敲一记。
“不嫌弃,不嫌弃,有哥哥真好。”要是没有他们,她肯定活不了,这养了多年的身子还是不太中用。
有自知之明的牛双玉不敢逞强,这具早产的身躯有先天的心肺不全症,发育并不完整,只能靠后天的药膳、食补来补全,慢慢地一点一滴的补,尽可能补到与常人无异。
但是前题是不能累着,她只要一累就容易风邪入身,别人也许小病一场,躺个一天发发汗就痊癒了,而她肯定是大病不起,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的。
“我也对姊姊好。”牛丰玉也来凑热闹。
“好,都好,我们家的小丰最可爱了。”牛双玉捧起弟弟胖胖的小脸,脸贴脸的直蹭,蹭得他又躲又闪的咯咯发笑。
“不是可爱,是小男子汉,我比你高……”姊姊好小,她都不吃饭吗?
看着快比自己高的弟弟,牛双玉内心泪奔呀!他们家的人都瘦长高?,唯独她瘦归瘦却不见长高,前面也是平的,活像个假小子。
“哼!长得再高也是我弟弟,男子汉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呜!她的养分都跑到他身上,难怪养不高。
牛丰玉胸口一拍。“我可以保护你。”
“可是那时我可能已经嫁人了。”她说的是实话,并非刻意打击他,她等不到他长大。
古代的女子都早婚,十二、三岁开始议婚,最晚十六岁就得嫁人,过了十七岁还不嫁会遭人耻笑嫁不出去。
而她今年十一岁,就算父母不在了,她最多只能拖到十四、五岁便会有媒人上门,那时她嫁是不嫁?
不嫁,怕是为人垢病,兄弟被人指指点点,不利于他们日后的前程,家有老姑婆是一大说嘴之处。
嫁嘛,又担心所嫁非人,遇人不淑,人生短短数十年还要面对可能处处刁难的婆婆、不睦的妯娌、生性娇蛮的小姑,以及有钱就纳妾的渣夫,那她的心得有多宽呀!
“姊……”好伤人的说法。
“双玉,你别逗他了,一会儿真哭给你看。”她这性子呀!说文静是文静,却有一些爱捉弄人。
她噗哧一笑,莹白小脸显得生动。“二哥呢?”
那个书呆子不会又捧书狂读了吧?
“他去拾柴了,今儿个我们把板车停放在树下,待会儿拿些玉米粉来烙饼吃,多烙个十来张放在路上吃。”干粮吃多了也会腻,切几片咸肉配着吃也能沾点油荤,不然嘴里都淡了。
“大哥,那我到附近看看能不能摘点野菜、小葱,幸运点捉两只田蛙来加菜。”板车上十几块驴肉吃不得,就怕引来别人的剀觎,他们四个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引人注目。
牛家孩子其实满可怜的,板车上有米有肉,还有晒干的菜干和杂粮干果、油盐酱醋,可是他们最多只敢拿盐来调味,鱼目混球的加点肉未、剁碎的菜干,再多就没了。
灾民的眼睛很利的,看到谁家有余粮就占为己有,虽然有官兵在,但只要闹的事不大,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当没看见,某些时候默许这种事的发生。
毕竟朝廷发的赈银不多,到了地方官手上又不知剥了几层皮,再到灾民手里不到五百文,发些硬到吞不下去的干粮便打发了事了。
所以牛家的粮食都是明面上看得见的,靠着牛双玉卖草蓆、草帽赚来的银子,一天约六、七十文,用来向周遭受灾不重的村子买来磨好的玉米粉、豇豆、蓣薯等杂粮。
半大孩子正是长个子、最会吃的时候,六、七十文根本买不到多少粮食,在什么都缺的灾区,这些食物也只够他们吃上一天,因此其他人瞧见也不眼红,只同情他们过得艰难。
事实上玉米粉里是加了些白面,有时牛双玉贪嘴想吃点甜食也会加入少许白糖,但为数不多,是瞒着人躲在篷车内偷偷加,有时会揉些碎肉在面团里,再加入大量的野菜末掩饰。
毕竟他们几个孩子真的应付不来孔武有力的大人,即使身上有伤也比孩子力气大。
因此牛家孩子特别谨慎,那些灾民不见得个个是善茬,有些人在乡里本就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闲汉,专干鸡鸣狗盗的下流事。
防着点总没错。
“别走远了,我搭个灶好升火,一会儿先烧些水,你在车里擦擦手脸。”妹妹爱干净,不擦身就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