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重大灾情,一次死了十几万百姓,活下来的寥寥可数,所以朝廷很快就派人来救灾,勘察灾情。
大部分的灾民都集中在县城外一处空地,住在县府搭建的临时棚子里,牛双玉兄妹也在其中,靠着善心人士一天两顿,一餐一颗馒头和一碗薄粥度日,等候朝廷的发落。
不过在等待期间,他们常会熘上山找寻可食用的粮食,几个孩子也不吃,能储藏的便储藏,不能存放太久的便用盐腌着,之前借出山屋的老樵夫被住在城里的女儿接走了,留下的山屋刚好让他们储放粮食。
而后他们笨手笨脚砍竹子和粗木,几人合力在没有驴子的驴车上搭了个半人高的车篷,以驴皮覆顶,不足之处则缝上草帘子做成有顶可遮的板车。
有备无患,总会用得上。
半个多月后,朝廷下令几个受灾最严重的村子迁村,牛家所在的杏花村也在其中。
虽名为杏花村,其实村子一棵杏花树也没,倒是枣树种了不少,每年卖枣的银子也能过个好年。
这时板车就派上用场了,几个孩子把粮食、被褥等杂物搬上板车,占了快一半的位置,有了草帘子的遮蔽,没人知晓里面放了什么,只当是孩子们仅剩的一点家当。
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牛家兄妹跟着一群迁村的灾民移动,脚步缓慢的前进到数百里外的牛头村落户。
只是杏花村幸存的村民并不多,三百多人的村子如今只剩不到三十人,而且老弱妇孺居多,在长途跋涉之中,有人撑不住落后了,也有人因此得病了,缺衣少食的,也没多少银子看大夫,没多久也殁了。
看到这种情形,牛辉玉、牛鸿玉更加谨慎的护好弟弟妹妹,也不让人瞧见车上有什么,宁可辛苦点一人一边推着板车,夜里也不睡车内,兄弟俩分睡在板车的两侧,以免有人靠近。
他们非常庆幸妹妹的先见之明,预先储存好食物,有富户施粥便去排队,尽量不用到自家的储粮,能多藏一些就多藏一些,可也绝不贪多,占了别人能分配到的食粮。
看到一路上同行的灾民面黄肌瘦的样子,以及为了半颗馒头大打出手的凶残,他们更小心翼翼的不去动板车上的米粮和白面。
不知是有预感还是疼孩子,牛辉玉要带弟弟妹妹上山借住时,牛秀才突然把家中的一半财物交到长子手中,叮嘱他要好好照顾两个小的,要让他们吃饱穿暖别受冻。
此时的牛辉玉怀里就兜着十几两银子,他用布一层一层的包住,不让别人知晓。
“妹妹,别再编了,休息一下,小心手疼。”妹妹打生下来哪受过这种苦,爹娘瞧了不知有多心疼。
牛辉玉望着草帘子内的身影,心里头非常难受,他曾想过有一天考中举人,再进士及第当大官,让一家人都过上好日子,为妹妹觅一门好姻缘。
如今一切都成了泡影,前一刻还兴高采烈的通过府试,准备一年后再参加考试,没想到笔墨纸砚还在,而今却少了雄心壮志,只想着有个稳妥的落脚处就好。
“是呀!姊姊,你别累着了,一会儿队伍停下来歇脚时,我帮你搓草绳。”看来瘦了一圈的牛丰玉拍拍胸脯,脸上微带一些疲色。
毕竟再壮实也是孩子,为了不让两个哥哥推得太吃力,他坚持不上板车,自个儿下来走路。
“不累,你们就爱惯着我,我只是动动十根手指头罢了,哪有你们辛苦。”她的身子走不了远路,只好认命的当个林黛玉,真是农家丫头小姐命,被几个兄弟呵护着。
“谁说编草蓆、草帽不费力,你看你的手都编得又红又肿了。”娘说姊姊是姑娘家,要娇养,不能做点重活。
牛双玉笑了笑,不以为然的用芦草杆编蓆.“多赚点钱才能给小丰买糖吃呀,以后要用银子的地方多的是。”
破船也有三斤烂钉,即使是灾民,手头上也有几百文,甚至是几两银子,牛双玉以一只草蓆十文钱,一顶草帽五文钱的价钱卖给同行灾民,或是停留在当地的百姓,也算贴补。
手巧的她编的草蓆和别人不一样,特别的厚实,不是薄薄的一片,约有一寸厚度,可以铺在地上当床睡,避免地里的湿寒往人体里钻,也方便一卷就往背上背,蓆子轻不压背,用过的人都觉得便利。
而草帽也不是一般草帽,类似东南亚国家的斗笠,有竹叶就用竹叶编,通风透气,有股竹子的清香;若无竹叶便用较具靭性的长草和稻草编,总之有什么就用什么,她都能编得又好又快。
这些都归功她有做手工的嗜好,她学生时脾气有点暴躁,时不时的心浮气躁,唯有编织和做些手工饰品才能平静下来,藉由在一针一线的穿梭中找到心中的平和。
没想到有一天这会成为赚钱的手艺。
牛双玉一天能编五张草蓆、六顶草帽,虽然入秋了,但天气还是一样燥热,越往北走越干燥,白日热,夜里凉,因此草蓆、草帽卖得不错,她进帐不少。
“我不吃糖,只要姊姊好。”牛丰玉腮帮子一鼓,像个小大人似的懂事,不吵不闹很听话。
“不吃糖也要多存点钱呀!不然到了牛头村,我们拿什么吃喝、盖房子。”她喜欢想得长远,预做准备,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都是骗人的,在大家都一样穷的情况下,谁也帮不了谁,唯有自助才能把日子过好。
“妹妹,其实我们有……”钱。
牛辉玉不想妹妹太辛苦,想说盖房子的钱他有,也许盖不了大屋子,但起码一人一间屋子是行的。
但是他话才熘出一半,迟疑了一下,知晓他要说什么的牛双玉赶紧开口。“大哥,我真的不累,你看我整天坐在板车上哪会累着,反而没事做闷得慌,编编草蓆一能打发时间,二能赚钱,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可是……”他舍不得呀!
“大哥,别心疼我了,让我为家里做点事,你瞧菊婶家的小竹比我小,她还得苦着一张小脸走路,我至少还有板车坐呢!”牛双玉装出一副小有得意的模样,把两个哥哥和弟弟逗笑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菊婶家在杏花村算是一户富户,有十亩水田、八亩旱地,还有一片竹林,每年打下的粮食缴了粮税后还能卖上几两银子,因此不愁吃穿,家境上算是小康。
不过再多的田地也不堪地牛一动,菊婶家的地和房子没了,一个儿子死在地震中,家里的男人为了抢救稚女伤了腿,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因为要赶路也顾不得医治,只想快点到牛头村好重新开始。
他们亦是地震后从村子挪出来搭草棚的其中一户,手上还有些应急的银两和保暖衣物,比起其他灾民显然好过许多。
但仍比不上牛双玉的好命,她一步也不用走的坐在板车上,由哥哥们在后头推着,除了少些热食和无床可睡外,跟在家里没两样。
“小竹的身体结实,比你小两岁却足足有你的两倍大,哥哥不看着你就要飞走了。”牛辉玉十分忧心妹妹的身子,十一岁的她腰细得没他大腿粗,总担心风一大就给折了。
一旁的牛鸿玉频频点头。
闻言,她咯咯发笑,这个傻哥哥太夸大其词了。“大哥,还要走几日才会到牛头村?”
“大概要十天吧。”他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