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之明?”他不解。
牛双玉好心的为他解惑。“你看过你之前穿的那件衣服吗?被砍了好几个破洞的石青色绣竹纹箭袍。”
“衣服怎样?”都破了还能穿不成。
赵冬雷现在穿的是牛双玉做的衣裳,她裁了几尺布做了两件让他轮流替换,布料是一般的葛布,材质不是很好。
但他得天独厚的穿出蜀锦的风格,飒爽俊朗,气宇轩昂,如云出月明般翩然。
“我不知道它有多名贵,但我娘带我到城里的布庄逛过,没看过这般流彩泛金丝的布,以金线绣边,银丝绣出水云状,光是金、银双线就价值不菲,更别提衣服了。”
“你认为我出身富贵?”朦朦胧眬之间,他彷佛看见自己置身金碧辉煌的建物中,一名穿着明黄服饰的老者面有怒色地朝他走来。
“不只是富贵。”再眼拙的人也看得出他家世非凡,非龙即虎,眼瞎的人才瞧不出他大有来头。
“然后呢?”赵冬雷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傻子,稍有脑子的人都会趁此机会巴住他,日后才能图点好处吧。
牛双玉笑着眨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不然我一个田庄小姑娘还能攀上云梯摘月不成。”
“我帮你扶着梯子。”也不是不可能,她对他有恩,若是他高高在上必会拉她一把,同享明月清风。
她俏皮地往他手背上一拍。“免了,我怕摔得粉身碎骨,越是富贵人家内里越肮脏,瞧瞧你也不知是被谁砍得体无完肤。哪天你想起自己是谁,要报恩就给我银子吧,看到银票我就知道你走了,不用道别,尽管不告而别,只要别把我拉进你的浑水中就好。”
高处不胜寒,站得越高越危险,即便是皇上也有人想杀他,包括他的皇后和亲生子,登基为帝后处处是敌人,皇位下面暗藏的鲜红是外人不知晓的。
看她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赵冬雷心头堵着一把火,长得不怎样的丫头也敢捏他的脸。
“双玉表妹,你想太多了。”
“哼!谁是你表妹,少来攀亲引戚。”牛双玉甩脸的摆架子,不认这门亲,谁晓得他是哪来的牛鬼蛇神。
“不就是你先喊表哥的吗?”他醒来脑子一片空白,她当着外人面前喊他一声表哥时,他真当自己是她表哥。
这是雏鸟心态,赵冬雷丧失记忆后最先接触的是牛家人,便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当成他们一分子,融入其中。
“啐!去换手,把我大哥换下来吧!我看他快不行了。”说不过人家了,牛双玉一张脸先是涨红,赶紧换话题。
牛家花了两天功夫整理好杂乱的屋子,里外清洗一番后焕然一新,还在院墙边种上豆角、丝瓜、南瓜、菘菜等菜苗,而后弄了个鸡圈,养了一只公鸡,三个月大的母鸡数只,等着生鸡蛋。
因为等不到耕牛的原故,朝廷给牛家的菜地迟迟不能开垦,后来牛双玉放了一把火把牛头村的村民给吓着了,再没人敢刁难几个孩子,一口气送了两头牛来,田地终于顺利开挖。
今天能放火烧田,谁知明天不会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村子给烧了,小姑娘一疯,是人都会怕。
牛家人已将先前的草木灰犁入田里,静待了数日才又犁开让地肥发酵,真正吃入土里,滋养作物根部。
此时的牛辉玉、牛鸿玉正赶着牛把田土犁松,好把麦种撒在土里,等上三个月就能收成了。
只是他们根本没下过田,控制不好牛的走动,手忙脚乱的累出满头大汗,犁的田也歪歪斜斜的。
虽然旺叔来教过兄弟俩,他们也看过别人如何犁田和播种,可知道和实际去做是二码事,奋发向上的少年灰头土脸,两亩地还犁不到一半,牛大爷已经不耐烦的哞哞叫了。
“我的伤还没拆线呢!”他边叹气边起身,拿起尖头斗笠往头上戴,赤足走入田里。
“晚上回去就帮你拆。”牛双玉有些心虚的一应,其实早两天就该拆了,只是她看小鸡太可爱,成天泡在鸡圈就忘了。
赵冬雷手一挥,表示听见了。
一会儿,喘得像老牛的牛辉玉弯着腰爬上田埂,脸色比纸还白,连忙灌了一碗绿豆汤才有活过来的感觉。
“种田真是一件累人的活,我领受到了。”日出而做,日落而息的农人太叫人敬佩了,他们才是国之根本。
“大哥,你还去不去读书?”有点可惜,就差几个月了。
他摇着头,目光黯然。“不了,等麦子出芽后,我和你二哥再浇一次水,而后便到城里找找看有没有抄写、帐房的活,先赚点钱顾好家里,读书的事以后再说。”
“真有点可惜,大哥书读得那么好,半途而废实为遗憾。”因为银两不足而放弃,叫人着实不甘。
牛辉玉眼露宠爱的抿唇一笑。“抄书也能看书,当是复习之前读过的书,我没把书放下,只不过选择不多罢了。”
“那你会参加院试吗?”功名他垂手可得。
他顿了一下,面有难色。“本朝明订,参加院试要有两名推荐人,或学堂夫子,或地方仕绅,大哥当初的推荐人是爹和左先生,如今爹不在了,左先生又远在数百里之外,怕是难以成事。”
左先生是衙门的主簿,与牛秀才是故交好友。
“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上哪儿找两名推荐人,那你明年不考了吗?”牛双玉急了,不希望兄长被耽搁。
“再看看,我到城里抄写、当帐房,也是想看能不能碰个机会,认识一、两位有才人士从中推一把。”他还是想力争上游给自己挣一分脸面,光宗耀祖。
“原来大哥心中早有打算,害我白担心一场。”她还以为他会心灰意冷,就此一蹶不振。
牛辉玉呵呵一笑,用着袖子掮风。“你快快长大就好,别为家里的事烦心,有大哥、二哥在,绝对不会叫你委屈。”
被取笑长不高,牛双玉哼了一声,横睹一眼。“坏哥哥,戳人痛脚,我不理你了,要去撒麦子了。”
她气唿唿的跳下田埂,腰间系着一只鼓状封盖的小圆筐,喂鸡喂得颇顺手的她打开盖子,捉了一把麦种往湿润的土地一撒,走了几步,再捉一把播撒。
身子骨不好,她也没做什么重活,麦种很轻,小圆筐也不重,她顺着犁好的田撒一撒,并不辛苦,很快撒满半亩地。
多了会武的赵冬雷,两亩地不一会儿就犁得差不多了,自告奋勇挑水的牛丰玉也挑了两桶水,先前在田埂上休息的牛辉玉走上前,提了水桶便往田里撒,让田地湿润。
因为秋麦播得晚了,所以牛家孩子只能犁田、播种一起来,勤灌溉、多施肥,盼能收一季好麦子。
从杏花村带出来的粮食吃得差不多快完了,多了个胃口大的赵冬雷,粮食消耗非常快,米缸的米只够煮几天。
所幸牛双玉有先见之明,她有边走边收集食材的习性,从杏花村到牛头村的路上,她拣了栗子、核桃、山芋头,还有一些能管饱的杂粮,以及制成可存放的橘饼,尚可撑上一段时日。
只是麦子的收成若是不好,腊月过后就要断粮了,只能用后院半亩地种的萝卜和菘菜,煮萝卜配野菜汤。
“啊——牛发疯了,快救我……”牛丰玉忽地叫起来。
抬头一看的牛双玉当机立断的高喊。“快脱掉你的短衫。”
“喔!好。”被牛追着跑的小少年边跑边脱衣,将衣服往后一扔,他惊魂未定的回头一看,他娘做的短衫被牛角一顶,又甩了甩的踩在牛脚下,顿时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