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随侍多年的他只是尽着自己的职责,可被打断兴致的主子少不了要赏他几记冻死人的冷眼了。眼看内殿仍无动静,圆子只好硬着头皮再次出声,「奴才斗胆,请皇上速速移驾御书房,聆听紧要政事。」
「朕听到了,不准再喊了!」万分气恼的严炽书恨恨地低咒了声,抬头喝令。
虽是贪恋严炽书的热情拥抱,可圆子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嗓音多少也落入慕容妍耳里,心下虽然对情事被打断也有些失望,但他眉心拢蹙的懊恼神情却让她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你这小逆妃,将朕撩拨得硬肿泛疼,居然还幸灾乐祸的笑朕,小没良心的。」状似埋怨地啐声低语,严炽书惩罚地拧了她红润的嫩颊一记。
「疼呢……」柔柔娇嗔,慕容妍推着他仍缠在自己腰际的手,敛去笑意地开口,「唤得这般急促,定是有十万火急的要事,你还是快上御书房吧。」
纵然再不甘愿,身为帝王的严炽书还是知道自己该要有点样子,起身前却仍是霸道的朝她索了个吻,柔声叮咛道:「被朕折腾了一夜该还倦着,你再歇会儿,晚些让宫女伺候你进膳,然后乖乖等朕回来,嗯?」
「嗯,你放心去忙吧。」柔顺地轻声应道,慕容妍伸手帮他拉拢衣襟,在他开口唤圆子更衣时,又躺回榻上。
待严炽书领着内侍行色匆匆的离开华颜殿后,慕容妍却是纤肩抖颤地泪流不止,咬着锦被的将哽咽泣声紧紧锁在嘴里。
原以为在他深情温柔下消融的恨意,死灰复燃的在心头张狂,恨得却不再是将她送回东胡的他,而是自己。
他的怀抱多么令人安心,又是多么值得倚靠,倘若能够在他爱的羽冀下过一辈子,该是多幸福的事……可在亲眼见到养父尸首后,她如何再忘得掉自己的生母仍命悬一线?
如果当年她能够懂得认命,不倨傲的自以为是,那么今日她又何尝会让自己陷入这般两难?
第10章(1)
「皇上回来得正好,妾身为您煮的茶也刚好沸滚,妾身这就去端来给您。」
见到严炽书踏进华颜殿,慕容妍连忙殷勤开口,转身便要去端在小炉上煨着的那忠茶汤。
慕容妍的用语让严炽书蹙眉,长臂一探便将她扯回怀里,「才不过几个时辰,妍儿就忘了该怎么喊朕了吗?」
秀气的鼻尖结结实实地撞上结实胸膛,慕容妍低声轻呼,这才惊觉自个儿又犯他忌讳了,心神一敛,便在他怀里抬起了头,娇憨笑道:「妍儿一时忘了,你不是真要跟我气上吧?」
明明心里被方才得知的急讯给压得沉,可一看见慕容妍娇颜锭笑地对着他撒娇,严炽书便忍不住勾扬唇角,指尖点着她白净的额心,轻斥道:「再有下回,看朕饶不饶你。」
「妍儿下回一定不会忘了。你坐着,我去给你端茶。」挽着他走到矮榻旁,慕容妍便转身快步走向旁边的小炉。
「煮茶这事让宫人或尚食丞去忙就是,你不好好歇着,跟着瞎忙什么呢。」
淡淡开口,严炽书看着她纤背一僵的眸心闪过一丝冷冽。
终究,他仍得不到她全心的仰赖信任吗……
慕容妍努力稳着轻颤的手,缓缓将壶里的蔘茶倒进杯盏,「亲手煮和唤人准备可是不一样的,况且妍儿这丹蔘茶添了枸杞与龙胆草,除了补气养肝,还能舒通气血,解闷去瘀呢。
「难得妍儿有这份心,朕这心窝都暖了。」浅浅笑道,严炽书同样敛静了心绪,接过她端至眼前的茶盏,同时挥退一旁伺候的宫人。
「这可是妍儿的心意,你快趁热喝,要不凉了就失疗效了。」端着一脸巧笑倩兮,慕容妍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妍儿先坐,朕有事同你说。」
严炽书突然正色的神情,让慕容研笑颜有瞬间僵住,再开口显得有些急躁,「有什么事等喝过茶再说不成吗?你都忙了大半天,还是先喝喝茶,歇口气吧。」
鹰般锐利的眼将她的紧张、焦急与慌乱看得一清二楚,早在踏进华颜殿前,严炽书便知道她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做。是以面对这杯不单纯的茶,他仍是一脸从容自在。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至亲下落不明的心乱与倾心付出成空的孤寂,让他压不下想求个明白透彻的念头。「妍儿入宫以来数次行刺暗杀朕,为的是什么?」
慕容妍娇颜一僵,瞬间刷白了脸,怎么也想不到他竟会在这种时候质问她,让她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好支吾开口,「我……你、你不是说那就是……就是同我练练身手吗?」
看着她一阵青一阵白的慌惧神色,严炽书心口便泛疼,放柔了嗓,「朕不是要同你问罪,你不必这般惊惧。这茶,朕一定会喝,只是在喝之前,至少让朕知道,咽下这杯毒茶的原由。」
原来他早就知道她在茶里落了毒,那她方才佯态作势看在他眼里不就可笑了!狠毒的心思被明白戳破,有些恼羞成怒的慕容妍也不再伪装,「那是你说的,谁知道你会不会在我说完后便翻脸不认!」
「朕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眉心苦苦一蹙,严炽书抑不住胸闷的叹了
口气,神情坚定地接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以龙炽皇朝之名起誓,不论你的答案是什么,这杯茶,朕绝对喝H」
要说慕容妍方才是讶然错愕,那现在的她可就真是万分震惊了。
相处的片段飞快地在脑中闪过,他的言出必行与尊贵霸气不必谁来多说,在皇宫待了好些年的慕容妍也体会甚深,而他都敢拿天下来起誓了,她又为何不敢将一切挑明?
走到这一步,回首已无退路,他死,她娘才能活。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他离魂之际自我了断,带着自私的罪恶在地狱里受尽业火,来生为他做牛做马的赎罪,偿还她欠他的一世情恩。
心思一定,慕容妍吸了口气,敛合再睁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严炽书,坦然地将自己如何因为乌图的觊觎迫害而逃往西塞关,又是如何在被他擒送回东胡后,为了自救而成为献女,直至双亲性命遭胁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虽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听着慕容妍亲口说出那段难堪又心酸的过往,看着她瞳眸里极力隐忍的晶莹泪光,以及泛在倨傲眉心间那抹奈何神情,严炽书仍是抑不住心疼不舍,气恨自己当年的无情残忍。
低敛眉眼地执杯抵唇,眼角余光将慕容妍死死压着自己几欲探出手的动作尽收眼底,严炽书手中的茶仅只沾唇便又放下,「再回答朕一个问题,昨夜你说的不后悔、不阻止你爱着的男人,可是真心的?」
明知这般玩命极为不智,也定会惹来修武与玄殷的怒气,但严炽书仍是抑不下想这么做的念头。也许是孤单太久,又或许是想知道除却帝位身分,还有没有人会将他搁在心尖上,更或许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慕容妍心上能否占得几分位。
面对他的问题,慕容妍不由得迟疑,低头闪避着他渴望答案的目光。
后悔是真的没有,意乱情迷的认了他是心中所爱也是绝无虚假。可是在她对他伸出毒手的这当下,她若再言自己真心,岂不可笑?
螓首轻摇,抬起头的慕容妍眸心只余冰冷,「对于一个狠心将我送回狼嘴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有真心真意?眼前这杯茶已说明一切,你又何必再问。」她的答案让严炽书原就疼着的心添上撕裂般的剧痛,煎熬地让他紧紧闭眸,压抑着胸臆间沉痛的呼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