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故意让房子破成这样,你住得也不舒服啊。”
“我觉得很好。”
“你养母呢?她不管吗?”
就是她唆使的。他嗓音骤冷。“我不想聊这个。”
“喔,抱歉。”夏莼美胀红面孔,尴尬地低下头,茶杯在手中搓揉着。
笨蛋笨蛋!我不该问他隐私的,也许勾起他的伤心事。
室内陷入尴尬的寂静,她不敢看他,怕看到严肃的脸,也不敢多问他是不是生气了,这忐忑焦躁的心情令她坐立难安。
他们隔着炭炉,沉默在周围蔓延。
快说些什么啊,再安静下去她都要胃痛了。为了缓和气氛,她硬着头皮找话题。
“你是怎么开始泡茶的?你泡的茶很好喝耶——”
“我爸常喝,看多了就会了。”
“是喔,呵呵。”继续冷,呜。“所以你都喝哪种茶?有特别喜欢的吗?”这问得好,话题很好聊。
“没特别喜欢的。”
“……”呜,又冷掉。“这个——用这个炭炉烤鱼应该很好吃。”她指了指炉子。“这在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放顶楼,听说用木炭煮的饭特别香。”
这个好,这话题够安全。
“这个买不到。”
“为什么?”
他叹息,筷子敲了敲灰泥炭炉。“这是我爸自己做的——他死了。”
Shit!夏莼美吸了口气,闭上眼。她是白痴吗?干脆咬舌自尽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管了,她一定可以挽回颓势、扭转干坤。
“虽然他死了,但你这么珍惜着用,他一定很欣慰——”×!她干脆去撞墙好了,听听,她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结果越急着缓和气氛,越把气氛弄拧.,越想安慰,结果越糟。
现在她真不敢看他了,僵着身子,脑子一团乱,懊丧地蒙住脸。
“喂!”
“唔。”她将头埋在膝间,一脸沮丧。
“不需要硬找话题聊吧?”他笑了,这笑声教她好怒。
“不好笑。”她拿打火机扔他。“我以为说错话害你伤心。你真的很机车,还笑?亏我还想着要讲些安慰你的话。”
“欠安慰的是你吧,你不是被劈腿?”
她张嘴,不敢相信他真敢戳人痛处。
他又笑。“被劈就算了,连工作都丢了——”
听,继续挖苦她咧!
他继续道:“而且落魄到买死过人的事故屋。对了,那混蛋嚷嚷你污他的钱,还说什么……淫荡的女人?啧,你真是够惨了。”
“是,我被说是淫荡的女人,你呢?大家都说你变态,还说你混黑道,说你A走养父的钱,说你赌博还欠债,谁比较惨?”
“肯定是你,你那个哭声啊,啧,吵到我都没办法睡——”
“够了喔,不要再说了喔。”夏莼美眯眼警告。
“怎么,还会难过?”
“不难过,但关你屁事。”
他大笑,逗她像逗猫,逗到猫儿龇牙咧嘴,瞧她气鼓鼓的真可爱。
她讲到口干,倒茶怒喝一大口——啊咧,好烫!
看她拧眉捂嘴,又窘又恼,忽然他眼色暗下,俯过来……
他要做什么?夏莼美往后退。
张峻赫伸手,自她颈后环住她脖子,另一手拉下她掩在唇前的手。
她脑子糊涂了,身体也僵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心跳得好响——他吻了她……
第9章(1)
当你受辱我也感觉被辱,当你坚持找出凶手,我就开始关心种种线索,想变成对你有用的我。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当这种心情发生,是因为对你开始有冲动……
于是他如愿以偿……吻了她。
那柔润口腹沁着茶香,如同晨曦被露水沐浴过的茶叶,当沸水倾注,壶中蜷缩的茶叶会恣意地舒展开来?,而当他覆上她时,也将她舒展,一如被沸水浸透柔弱的叶,在那强势的冲击中,欲望蒸腾。她既痛又乐,淡化思考,稀释理智,遂成就这一窝相拥的甜。
他们交缠吮吻,两个人试图融入彼此。
这香味是茶叶,亦是她的发肤;这润泽是他长茧的手指抚到的绵滑柔润;这麻痒是她的发划过他坚硬的胸膛。他的炙热想将她彻底填满,带给她最愉悦的享受,也想狂野地为两人带来核爆般失控的快乐,然后他们再无一点力气思考或对话,紧贴着彼此,遁入梦乡……
在梦里,张峻赫看见故人如昔。
依旧是黑暗山巷,小径蜿蜒,迷途的蛾绕着昏黄的路灯飞舞,那驼背老人有双青筋满布的手臂,在路旁的石壁前整理回收瓶罐。
自从基隆码头没落后,码头工人,包括老人,都失业了,但攒的钱还够用,老人会去捡拾回收物,纯粹是为了帮忙邻居春生兄。
春生兄中风,妻小生活艰难,靠捡拾回收物维生。老人就是爱守望相助、热心公益,这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也是害他枉死的信念。
他常这样不舍地望着忙碌的老人,帮忙捡拾一堆铁罐和报纸。他恨自己还太小,帮忙有限,但他眼神坚毅,已经决定将来要给老人一个好的生活。
他将肩上扛的袋子放下,里面全是捡来的铝罐和破纸。
“阿赫?”老人过来摸着他的头,对他露出慈爱的笑容。“这个让阿爸捡就好啦,你明天还要上学,去,去睡觉。”
他推开老人,跑去一袋袋破烂前埋首整理,固执着硬要帮忙。
他阿爸笑咪咪地,也拿他没辙。
“好好好,那你陪我。”阿爸过来拨开遮住他眼睛的刘海。“真乖,阿爸真是喜欢你。”
但阿爸从不说他不是他生的,他是捡来的,不过就算阿爸不说,阿母生气时会骂,邻居那些叔叔婶婶们也会窃窃私语。所以他更喜欢阿爸爱笑的脸,喜欢阿爸身上的肥皂香,喜欢阿爸温暖的抚触……
是谁?抚他的发如同阿爸的抚触。
张峻赫睁开眼,一对明暖笑眼教他恍惚。有一瞬他只是朦胧地呆愣着,任她一下下拨弄黑发。
“作梦了?你喃喃的不知在讲什么?”
夏莼美睡在他身前,与他面对面。
她比他早醒来,遂点上蜡烛。
屋外的天空是黑的,唯有暖黄的路灯,亮着一片屋檐。
不知何时,雨滴落下,泥砖屋内随处摆着承接漏水的锅碗们开始唱起它们的歌,回应这雨声。
躺在这屋里,夏蔬美感觉自己与世隔绝。
曾经,这个男人教她害怕紧张,如今肌肤相亲,在欲望淡去后也睡着了,余下这片美好平和的气氛。她心底有股感动……与世无争就是形容这种满足吧?
好一阵子,他们默默望着彼此,蜷在黑暗里,像是两只隐在洞里的兽,在自己的巢依偎、隐匿。
后来他们枕着各自的手臂,闲闲地聊着。
“我发现一件事。”醒来时他还在睡,让她有很多时间能观察这地方。
“这屋子是斜的,窗框木条粗细不同,水泥也糊得不平整。”这是间处处充满瑕疵的老屋,于是她大胆地说出自己的臆测。“这该不会是你爸自己盖的房子吧?”
他眼里浮现笑意。“猜对了。”
收养他之前,阿爸就已经盖了房子也娶了妻,艰苦时代的男人,物资缺乏全靠自己,简直无所不能。搭建房子、修理水电,有的是力气与蛮劲,甚至有人自鏊山壁来住。
后来这些人娶妻生子,孩子们长大后纷纷出走,厌弃老屋破烂。有的则是一味地贪着翻新扩建,搞气派也比豪华,消灭了老屋的容颜。
时代变了,老人跟老屋一样,禁不住时日磨损,狠狠被抛下。